“我是白景。”
只此一句的回答，表情温和又怜悯。
白凝羽瞬间明白，这并非他所寻的湛氏白景。
千年已过，他想找的湛氏白景依旧没能重回这世间。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岂是一个凡人所能苛求回来的，一切努力都是无际的绝望罢了。
可是，他心底依旧有一种执念，哪怕经过再久的，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早已经想不起自己到底在追逐什么，好像是一个虚幻至极的影子，可他却放不下，牢牢地抓着唯一与之有关的湛氏白景，想要从这一点可能探明自己追逐至今也不肯放弃的影子究竟是什么。这在无关紧要的人眼中，就好像他在等待湛氏白景的归来一般。
白凝羽惨笑了一下，叹：“看来又不是。”
“白凝羽。”白景忽然问：“你因何悲伤？”
“悲伤？”白凝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并未有半丝悲伤的痕迹。
白景却说：“我听见你的魂魄在哭嚎，若这不是悲伤，那是什么……？”
白凝羽惊愕地瞪大了眼，双膝陡然砸在血水里，溅起很大的响动。
作为一个不老不死怪物，他竟然觉得悲伤吗？
白凝羽再开口时，就连称呼也变得充满敬意。
“你……您能听到？”他问。
“能。”白景答。
“您……白景大人，您……是那位白景大人吗？”白凝羽小心翼翼地试探。
“白景即是白景。”白景答。
白凝羽当即明白这是一个否定的答案，道：“既然您不是那位白景，如何会知道我悲伤与否？”
“我能听见你的欲求。”白景道，“你有欲求，我聆听世间的所有欲求。”
“是了。”白凝羽陡然收敛起了那一点希冀，缓缓地站起身来，喃喃地说着：“你还不是……但是你很接近了。”
他声音极轻，好似不愿回首，却又流连忘返地问：“你看到的‘悲伤’是……怎样的？”
“寻找，无望，不舍……你放不下，却找不回、看不见、听不清。”白景道。
“哈！”白凝羽惨笑一声，“就连白景也看不清楚吗？”
“你在找什么？”白景也惊觉道，“竟连天意都窥不见其真貌？”
“不知道。”白凝羽摇头说，“我只记得与白景……与天命白景有关。”
白景一顿，疑惑：“我能看到零星，你却不知？”
白凝羽摇头，“时隔太久，那时太乱，我记得的太少……我那时应该还没有黑御邪，也不知道漫长无边的寿元是什么，我是如何遇到了怎样的敌人？我为何会与湛氏的天命白景闲话十九道？我为何会失去自己追逐的存在甚至还彻底遗忘了……我到底在追逐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白凝羽惊觉自己说得太迷茫，随即便又笃定道：“我的确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人或……物。若是没丢，我为何要找这么多年？”
他说：“这漫长的岁月里，我得到过很多的空蝉，我只是想要空蝉告诉我答案，可它从未告诉过我。”
他面无表情地眼底带着一丝癫狂。
“你能吗？”他问：“白景睚忻，你的空蝉能吗？”
白景睚忻温和又怜悯，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
白景说：“取决于你。”
白凝羽：“我？”
白景说：“空蝉是你真心渴求的夙愿得偿。”
“我知道是夙愿得偿。”白凝羽道：“若非连空蝉都堪不破我的夙愿，我又怎么会经过那么多年还在这里等？”
“几千年了，”他说：“我只是想知道我在等的究竟是什么，等得我无数次想过放弃，却依旧无法放弃……这莫非还不算是夙愿？”
“放不下、找不回、看不见、听不清……”白景睚忻道：“这些并非天意。”
他的话让白凝羽愣住了。
白景睚忻说：“天意乃万民万念所至，虽放不下、找不回、看不见，却并非听不清。或者……”
白景顿了顿，说：“你是异数。”
白景说：“或者你所渴求的就是异数。”
“异数……么？”白凝羽有些茫然地问。
“空蝉只是天意，既然天意不可及，你何不考虑天启之力？”
白凝羽神情更加绝望：“天启我亦试过……”亦是无疾而终。
“那你的确是异数。”白景说：“恐怕唯有‘天道’能达你之夙愿。”
“天道？”白凝羽摇头：“我活了那么久，想窥视一眼天道都太难了，更别提踏入其中与驱策了。跟天道相比，得到空蝉太容易了，可得到再多的空蝉又能如何？终归对我毫无用处。”
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惨淡地看着白景睚忻，道：“我能剥离法则，却也仅限于此。我能长生不朽，却也仅限于此。我能做许多的事，却也仅限于此。”
他说：“只有生于天道，才能踏入天道。只有白景才能踏入天道，追溯过去、将来，探究轮回，改定命轨。”
“那你便是无望。”白景说。
“对，无望。”
这次白凝羽没有否认。
“既然无望，我为何还要追逐？”
是啊，白凝羽想，他为什么还在追逐，永无止尽的追逐……
天意在躯壳中降临一刹，又在下一刹消失无踪，恢复成那个小小的孩童，眼睛里带着无数种一闪而过的情绪。
枯槁般上代白景在他脸上画下血符，亲自将“未明”传承于他。
万念在脑海中陡然嘶吼，新的白景开始了他持续六十六日尸骨钻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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