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修加钱的。”
她看上去笑得很真心。
有叶樱的法国粉丝在推特上传了她和街头歌手合唱的《Il aurait suffi》，刘秋野看到了用叶樱的手机给她点了赞，然后熬夜把他录的视频剪了出来。刘秋野完整地录到了她听到街角有人在唱《La Gloire A Mes Genoux》以后迅速消失在他的镜头里，然后用她当下所能走出的最快速度，向那边干过去，她甚至开心得颠了起来，因为在陌生的街头听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剧里的歌。刘秋野用特效给叶樱加了两个黄色的小翅膀，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瘦了，对刘秋野来说其实是个挺有趣的事情，她不再做任何事情都显得凄清，虽然现在并不时常快乐，也不再无邪，但是总归是多了一点可爱的人间烟火气。现在就像只快乐小鸡一样。
她对红与黑的歌熟悉到几乎能背诵，虽然是完全不懂的语言，但是听见就好像带着画面一样，刘秋野动员了叶樱两首歌的时间，她终于走上去问那个男孩子能不能合唱一首《Il aurait suffi》。她身体里音乐的血液活了，刘秋野看见就知道，她在苏醒，她麻木到冰冷的躯壳，也总有一把火能烧热她的四肢百骸。
她是生而为歌唱的夜莺鸟，刘秋野看着那个画面，就知道之前自己实在是犯傻了，他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点不亮的那片角落，他没能看清的那片黑暗，叫做音乐啊。那是她在之前从不天晴的日子里，缓缓失去的那一部分生命。
她太久太久没唱过歌了。再开口却有一种让自己都心惊的老练，在旋律里她找到了自己内心的神圣，那种向地极伸展的自由，像灵魂离开地表飘荡一般的梦境。
她唱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蓄了满眼的泪水，随着那句“Merci”滑落下来。
街角太昏暗了，没人拍下了叶樱的泪水。
也许是因为没有灯光，也许是因为没有黑得像宇宙一样的观众席，也许是因为刘秋野在她身边，也许是因为叶樱看得见那些人的眼睛，看得见他们眼睛里的光，看得见他们嘴角的笑容，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变得具体可感，在舞台上唱歌这件事一下子变得清晰而有温度。
她不是像从前一样被装在玻璃箱里被搬来运去被别人参观，而且从里面看向外面，像是毛玻璃一样只有模糊的轮廓，晃动如鬼影。
她看见了人，而且在音乐里听见了他们的心跳。
不是沉沦，不是救赎。在那天晚上，舞台并没有那些沉重的含义。
那天晚上的舞台，仅仅是她的圆头小皮靴下踩着的，那两块圆润的面包石而已。
那个视频在推特上火热起来了以后，甚至还有叶樱在法国的粉丝@她说他今天晚上出门在街边驻唱，来吗？刘秋野看见了嘲笑这哥们，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去奥地利的车上了，他们中间穿过了德国的国境，刘秋野在服务站上蹲在花坛上一边吃便利店买的香肠，一边给叶樱反复安利着奥地利说着奥地利有多美。他们要穿过阿尔卑斯山，穿过低回的山谷，叶樱看见雪线的下面就在绿茵上隔着很远很远才有一栋的小房子，木屋，方形的小窗，斜斜的屋顶。
“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住在这种地方啊？”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愿意用急管繁弦，去换一段牧羊人的笛声。
“我跟你说其实你也不用太羡慕了，这里大概不通电，想用电得自己铺电线，没有上下水，也没有可以取暖的东西，大概还需要自己烧柴。”刘秋野耸肩，“享受着现代文明成果的人才会向往田园牧歌，但其实真的田园了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
叶樱现在有把他从窗户扔出去喂狼的想法，多么鲜活的情感，叶樱想到。
但是刘秋野确实没有说错，因斯布鲁克后来成为了叶樱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那里安静得像是一个童话镇，打着弯又窄窄的街道，石头铺成的小路，房子被粉刷成各样淡彩的颜色，窗户外面挂着永不缺席的鲜花。叶樱从来没幻想过公主的生活，因为她的生活被平凡溅起的泥浆弄得灰暗，但是她见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猜想如果世界上有公主，那么她大概住在这里吧。
童话镇的背后，是森绿的高山，被白雪封顶。从树林的深处吹来的风同化了整座城市的气味，吹得叶樱心里发痒，她好像闭上眼睛就能闻得到空气里的旋律。她想要写歌，这个念头在这个时空之下生机盎然，像是清晨溪水边的母鹿。
他们走进了一家乐器店，假装试琴的时候偷偷把旋律粗略地谱下来，然后再问价格，装做一脸惋惜地离开。出了店门，刘秋野还戏很多地绷着脸，知道在路口转弯了才笑出声。
“刚刚那首准备叫什么？”
“才写了这——么一点点，哪里来的名字啊……”
“那取一个嘛。”
“嗯……我想想，”他们沿着小路往下坡走去，“叫做《童话故事》吧。”
看见别人像诗一样不拘的、灵动的生活，即便自己不能拥有，甚至即便看到的只是片面的，依然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看见世界上有人的生命可以这样无限地伸向美好，不必挣扎，也不必背负着担子而坚强起来，让人感受到的是生命的力量，它在一片无垠的温柔中生长，就像童话故事一样，不必要为了深刻而挖苦，就只是直接地给人盼望。
童话故事里不是有那种很灵的绿色药水吗？叶樱觉得自己大概倒了一点在这首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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