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珑静静地将他望着。
老水獭接着道：“现下你也看见了，我的腿就是那时候被石头撞伤的。其实当时伤了不止一处，我在水中已被砸晕过去了，后来被冲到岸上也算是命大，却不知那两头羊和穿山甲如何，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们。”
“捡回一条命之后，我在家中躺了三个月，不是因为伤没好，而是因为想不明白。船也没了，不知晓自己该做什么，想渡人也渡不成了，就这么天天在家中躺着，动也不想动一下，比你现下的样子还糟糕。”
“后来呢？”墨珑心知他在奚落自己，挑眉道。
“后来？”老水獭笑道，“后来我就想明白了，躺着什么都不会变，日子得过，事情得做，我就支了个粥铺，慢慢做到现在。”
墨珑默默听着，不吭声。
“方才听你说家中已定过亲了。”老水獭这时才转头看向他，“我想你大概也是遇着坎了，才会流落到我这儿来。可你日日在这里，就什么都不会变，人呀，总得往前走，不管是瘸着往前走，爬着往前走，不管能走多远，总得继续往前走。”
墨珑静默了良久，才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斜眼睇他：“……老货，嫌我喝多了你家麦粥，想赶我走吧。”
老水獭笑着摇摇头，没接话。
如此又过了几日，墨珑依旧如之前那般，烧柴打盹，只是有时候也会靠着窗，盯着窗外的雨滴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日天气终于放晴，花面狸替人占了一卦，恰巧是上吉之卦，得了一笔丰厚的卦金，他心情甚好，起身想去糕点铺子去买几块垂涎已久的桃花糕来尝尝。
不巧的是，兔儿精的糕点铺子今儿竟然没开张，弄得他失望之极，到临近几家店铺一打听，这才知晓兔儿爹没开张的缘故。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花面狸快步回到粥铺，朝老水獭和墨珑嚷嚷道。
墨珑仍靠在灶台后合目养神，听见花面狸的话，连眼皮都未抬一抬。老水獭舀了碗粥，才看向花面狸：“怎得了？”
“兔儿精那俩闺女，去卓吾山脚赶集，结果被被山上的贼人绑了票，如今兔儿爹正到处筹钱呢，说是今晚不把钱两凑齐，两闺女，一个清炖，一个红烧。”花面狸啧啧道，“穷凶极恶！穷凶极恶呀！”
老水獭骇了一跳：“索要多少钱两？”
“听说是笔大数目，要五百个银贝！”
原本老水獭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帮上些忙，听见这数目，便无奈道：“这如何筹得到，兔儿爹便是把铺面转卖出去，也不过二、三十个银贝，这贼人要五百锭，岂不是要急煞他。”
“谁说不是呢。”花面狸叹道，“都怪兔儿爹，素日里太宠这俩闺女了，自己省吃俭用，钱两都花在她们俩身上，吃穿用戴都是好的，这回去卓吾山脚还是雇了两顶轿子去的呢，一下子就被贼人盯上了！”
“这可怎生办才好？”
老水獭连连叹气。
灶台后头，墨珑懒懒睁开眼睛，问了一句：“那伙贼人是什么来历？”
难得听他开口说话，花面狸探身看他，诧异道：“你对此事也有兴趣？”
墨珑不想回答，复闭上眼睛。
花面狸只得告诉他道：“那伙贼人是卓吾山上的一群狒狒，为首者据说已有五百年以上修为，很是难惹，这些年掠夺财物，祸害不小。”
墨珑“嗯”了一声，仍旧睡觉，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般。
“那日看你也有些拳脚功夫，怎得，你想去救那俩个兔闺女？”花面狸问道，墨珑侧了身自顾打盹。花面狸自觉无趣得很，讪讪回了桌。
到了午时，驼背老者拄着拐杖进了铺子，仍旧要一碗麦粥。老水獭正欲给他盛粥，就被墨珑按住手，连土陶碗也被他复搁回去。
“嗯？”老水獭不解。
墨珑径直走到驼背老者面前，淡淡道：“老爷子，你陪我去趟卓吾山吧。”
驼背老者站起身，看着他，目中似有泪，点了点头：“好。”
两人便出了粥铺，剩下老水獭与花面狸一头雾水。
“怎得他们俩竟是认得的？”花面狸莫名其妙道，“那个老头儿来粥铺这么多次，两人怎得从来没说过话呢？”他这话也不知是在问老水獭，还是自言自语。
老水獭担忧道：“他们去卓吾山？当真要去找那伙贼人？若是敌不过怎么办？”
“既然敢去，想必是有法子吧。这头狐狸真是处处透着古怪。”花面狸摇头道。
直至上灯时分，墨珑和驼背老头才回来，不仅带回了兔家俩闺女，而且还拉回几车财物，拉车的是几头低眉顺眼十分乖巧的狒狒。
见闺女平安归来，兔儿爹自然喜不自禁，三人抱头，又哭又笑，原本的红眼睛愈发显得更红。
墨珑命狒狒们将车停在街道之中，便命他们散了，各自回山上去。镇上众人陆陆续续都出来看热闹，围着大车，看里头的财物。
“这些财物哪来的？”花面狸好奇问道。
“把狒狒窝端了，算是抄家吧。”墨珑不甚在意道，“就全带下来了，你们自己看看，有用得着的，就分了吧。”
“……”众人闻言哑然，皆呆楞当地，总疑心是不是听错了。
墨珑说罢，自己便丢下车，自顾进了粥铺。老水獭见他平安回来，安心多了，盛了碗大麦粥给他，笑道：“辛苦你了，还不知你有这般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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