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沿着人耳难以辨别的高频音传播，刚刚围在沉默巨龙尸体边上的明明有六个人，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只剩下了五个，有个人凭空消失了，可我们什么都没注意到。
诺瓦和响对视一眼，互相都看见了对方眼中脸色铁青的自己。
接着他们默契地点了点头，诺瓦扯住我的后领，响抱起鲸鱼和睡鼠，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向后奔跑，竟然丝毫没有去救助前面五个队友的想法。当然，我也不能强迫诺瓦去救人，他走的时候把我带上已经是莫大恩情了。
诺瓦和响带着我们躲到了之前的后勤位上，裹在尼龙布里的秦岭尸体成了一条界线，诺瓦停下来以后呼吸急促得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显然对付沉默巨龙已经消耗掉他绝大多数的魔力和体力了。
其他人也断断续续地跑了过来，我数了数人头，发现少了四个人，都是出事时围在尸体边上的。
“有没有人看见他们是怎么死的？”我听见有人惊恐地大叫，“我们都要死在这里！跑不掉了！”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我们会遇到白龙！”
他们或站或蹲，都抱着头恐惧地发出各种怪声，连我都被传染到了这种绝望，呼吸都开始变得费力。
诺瓦咬了咬牙，努力撑开了一个屏障，隔绝了那一直在刺痛我耳膜的高频音，我这才找回了呼吸的能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围陷入恐惧的人却没有好转，响一个个用巴掌扇过去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睡鼠凑到我身边，小小的手揪住了我的衣角，她小声说：“白龙出现的时候会出现群发性癔症，大部分是陷入恐惧和狂乱之中，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你说了我们才知道是因为高频音。”
我瞅了眼那群萎靡在地的人，也小声问道：“那些消失的人是被白龙吃了吗？”
睡鼠摇摇头：“我们不知道人类在不在白龙的食谱上，但是因为白龙而消失的人再也没出现过。”
我把目光投向巨龙尸体上冒出的白雾，隐隐约约，我好像透过白雾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形体。
我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它大约有三十层楼那么巨大，沉默着一动不动，若不是白雾飘动，我都怀疑那里的时间被停止了。我吞了吞口水，戳戳身边的诺瓦。
“诺瓦……那个影子……是白龙吗？”
诺瓦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影子？你看见什么了？”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短暂的沉默以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嚷声。
“你看见白龙了？”
“怎么可能！没有人能看见白龙！”
“那里不就是一团白雾吗？哪里有影子？”
“一定是他疯了吧！”
“……”
响皱了皱眉头，提高声音压过他们，“肃静！”
这一声怒喝似乎用上了魔力，所有人都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一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响严肃地看了过来，说：“你知道，和白龙相关的都不是小事，你真的在白雾里看到了影子吗？它是什么样的？”
我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无法描述它的模样，很模糊、很朦胧，大概有百来米那么高，一动不动，它——”
我一边说着一边瞄着白雾，突然注意到白雾扩散了过来，而那影子也随着白雾靠近了一点。
“它过来了……”
我无意识地说出的这句话炸了整个队伍，他们都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急匆匆地想要离开屏障向更远的地方跑去。
诺瓦按住太阳穴，似乎十分不舒服，我连忙搀扶住他，架着他也往后面没有白雾的地方撤。
诺瓦勉强抬起手对着地上的秦岭尸体点了点，将她收进了空间中，我心里闪过许多感动，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为了我——应该是为了我，不惜耗费所剩无几的魔力把秦岭的尸体一起带走了。
诺瓦的体力也见底了，经过他同意我把他背了起来，可是到底也是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背着他我根本跑不起来，只能缀在队伍最后面垫底。
诺瓦吃力地回头，说：“白雾靠过来了。”
我知道，我不但知道白雾靠过来，我还看见了那个影子一闪一闪地靠近呢。
那巨大的影子越来越近，我只觉得有一股重重的压迫感从头顶降下，背上的诺瓦虽然看不见但是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一时间我俩之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终于，白雾追上了我们，影子消失了，我机械性地迈动脚步，哪怕已经知道我们可能也要成为消失的一部分，但是心里还是挺不甘的。
可是影子没有再出现，我纳闷地停下脚步，白雾令我的视野就面前一小块，我背着诺瓦转了一圈，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刚想说我看不见影子了，突然心脏漏跳一拍，然后剧痛了起来。
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不要抬头……
我的脑子里一瞬间被这四个字占满了，还刷屏似的循环播放。
可是我又觉得，如果这时候不抬头，我会后悔一辈子，然后错过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我咽了口唾沫，缓缓抬起头。
白雾顶上很稀薄，我甚至能透过它看见月亮，那是一轮洁白的满月。
一只眼睛睁开了，然后从瞳仁中心再次睁开，我惨叫一声，视野血红一片，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在眼瞳的眼瞳中，看见了镜子，镜子里是我自己，又不是我自己，他也做出了背着某人的姿态，可是我背着的是诺瓦，他背着的却是一团疙瘩烂泥。
再接着，我的晶状体就爆炸了，水分从眼球内部开始沸腾，最后从瞳仁中心开始破裂，我的世界陷入了血红和黑暗之中。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但是这双手并不是诺瓦的，它抚摸着我的脸，鼻子，眼睛，然后原路返回，最后停在我的耳边低语。
“——、——。”
这次连我的身体都炸裂开来。
“钟日月——！”
破碎的鼓膜最后听见的呼唤，来自诺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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