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旻钺越想越觉得裴溟琛话里有话，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不敢去想。回了府里，他呆坐在书房里想了许久，从午后直到傍晚，一步没离开过，他看着严肃——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庆垚不敢打扰他，只在门口偷偷看他。等天彻底黑了下来，他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起身离开座位，派人去请宋知筠过来。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他无法再逃避。
宋知筠最近手头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了，白日里便能将公务做完，到了晚间就是在书房里看看书写写字，因此很快便来到他府上了。
“找我什么事儿？”宋知筠记仇，没忘记上回那茬事儿，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合便想将上回那事儿翻出来与他说道说道。
“灵均。”但梁旻钺没心思与他玩笑，他正色，立马便进入正题道:“你从前常进宫，必是见过那受尽宠爱、闻名京城的祺王殿下吧。”
即使以前闻名京城，但自从先皇去世后，这受尽宠爱的小王爷也因悲痛欲绝深染恶疾，终日在府门内卧病在榻，现下在京城也已如销声匿迹一般。宋知筠奇怪，从前众人口中茶余饭后便要说起的小皇子从不见他上心，如今怎么有这闲情逸致提起他来了？
“怎么了，突然说起祺王殿下来？”宋知筠没立刻回答他，抿了口庆垚端上来的还是热烫的茶水，轻蹙了下眉，又放回原处，“你是向来不愿同皇家那桶浑水搅和的，怎么现如今倒是起了兴致了？”
“你可还记得他的什么，比如长相，或是别的，什么都好，全部都告诉我。”
越来越奇怪了，宋知筠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将自己知道的一字一句都告诉他，“记得一些，小时候逢年过节时跟着父亲进宫见过几回，且自我入朝为官后，进宫的次数多了些，又常与襄王殿下一处谈论天下事，因此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与襄王殿下是一母同胞，长得十分相像，但祺王生性活泼，不似襄王深沉内敛，且那时年纪尚小，又受尽宠爱，有其他皇子没有的真性情。”
梁旻钺打断他，迫不及待地问:“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么……祺王虽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但因着先皇去世时的那起闹剧，直至今日他都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劝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我不知道你今日因何故突然提起祺王殿下，但我提醒你，舅舅手握重权，虽说现今是皇上的股肱之臣，但难保哪天陛下不会因他手中的权利跟他渐生嫌隙，到那时你们家、连带着我们家、你母亲家、外祖母家，全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你再与这位王爷产生什么交集的话，会发生什么可就不是你我说得准的了。”
梁旻钺愣了一愣，眉头皱起，他不愿掺和这些权谋之争，更不愿与宋知筠说起这些，以往是只要这些兄弟几个谈论皇室或是权位便立马遁形无踪，生怕沾上个一星半点污浊之气。但此刻却是他自己硬要粘上去的，他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弄清楚真相，他岔开话题，“你说的这场闹剧是什么意思，他好好的怎么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了？”
宋知筠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先皇留下两份遗诏，一份给了中书省，传位给陛下，而另一份给了他的贴身太监，传位给祺王殿下。后来不知怎么了被指认是祺王假造遗诏，妄想夺权篡位，再后来祺王便移居皇宫、闭门不出，对外声称是感染恶疾，我怀疑是因皇上忌惮将其软禁府内了。这毕竟是皇室隐秘，若不是我父亲当时正在宫中操办礼部一应仪制听到些风声，此时也是蒙在鼓里。”
梁旻钺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认识的裴容清——不，裴凩琛——绝不是一个迷恋皇权、心机叵测的人，三年前，他只有十四岁，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小皇子，怎么会想到那些个肮脏的手段，他觉得荒谬，又为他感到可悲。他如鲠在喉，哑声道:“难道…难道就没有人为他分辩吗？”
宋知筠轻笑一声，“分辩？纵使有人想为他说句话，可一无缘由，二无立场，且陛下刚刚登基，为表宅心仁厚早已将事情压下，做足了兄长的派头放这胆大包天的逆王一条生路，还要去分辩什么？”他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梁旻钺，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困难般的手足无措，一定是什么天大的难题，他从未见过梁旻钺如此颓丧挫败的模样。“你今日叫我过来，一定不是只想与我聊聊祺王吧。你知道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将手中的那副画递给宋知筠，“你看看这个吧。”
宋知筠不明所以，他接过那副画，一点一点摊开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俊俏公子。那张酷似裴溟琛的脸，他瞬间了然，偏过头问他，“祺王殿下闭门已有三年，三年前他可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可看这画上的却已是翩翩君子。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梁旻钺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说话都费力，“来临安之后，人就在对面那间府门里。”
“不是说祺王被软禁在京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临安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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