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在躺椅上,一米之隔的双人床间,艾德里安已坐起身来,以背相对穿整衣物。
扉外的阳光,落在肩胛隐约可现的背脊上,微微发亮。
自下往上依次扣上衣扣,再束好袖口。
羊毛坎肩卷裹进了被褥中,艾德里安四下找找,在床的另一头瞥见了它。
安德烈静静地看着艾德里安,看他打斜伸长胳膊仍触及不到,只好抿紧嘴,挪动伤腿移了过去,再将毛衫一把抓下。
他就这般沉默着整装,扣好每一颗被安德烈拉扯开的纽扣,重新穿整上那一件件被安德烈扒落的衣物。
就像是一切不曾发生,屈痛也不曾存在。
刚刚结束的这场**,全程都没有什么快感可言,艾德里安从头至尾都在抗拒。
不是那种会招致伤害的肢体反抗,而是身体上的拒绝。
僵硬紧绷的躯体,每一寸肌肤都在戒备着安德烈。
隐忍的表情,渐渐已激不起愤怒,取代而之的是气馁。
安德烈草草了事了。
可无论如何,性在他们之间实质性发生了。
安德烈达到了他所想要的目的。
“需要我帮忙吗?我是指,你的腿伤,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左踝上的白袜已被浸红一半,看模样,血还在持续流出。
背脊微微颤动了一下,稍作迟疑,艾德里安淡淡应了一声:“嗯。”
安德烈遂站起了身。
“需要什么?告诉我吧。”
“……一楼流理台上有几个罐装调味料,棕色的那瓶……另外,门口有接雨水的皿器,应该已经满了,一起帮忙拿上来。”
“调味料?”
“……是食盐,兑水清理伤口。”
安德烈皱眉,问:“没有药吗?”
“没有,我都找过了。哪怕是一卷绷带……都没……”
“好吧。”
安德烈点点头。
依照艾德里安的要求,安德烈将盐和水备齐,回来时,艾德里安已经下床了,拖着一条废腿,卧在衣帽间翻找着什么。
“你要的东西。”
艾德里安回望了一眼,说:“……放下吧。”
摆放在床头柜上,安德烈又踱回来,站在门口看着艾德里安。
“你在找什么?”
“针、线和碎布。”
说道,艾德里安用力撕裂一件棉麻上衣。
“……幸运的是,手旁还是有可用的替代品。”
与安德烈擦肩而过,艾德里安坐回到了床上,将裤腿卷起,渗血的碎布显得既黏稠又脏秽,艾将它一圈圈解下。
腿部的伤口长约四五厘米,从腿肚直至踝部,此前的缝线已断裂,肉连并残留的痂皮向外翻卷。
沾湿布块,艾德里安擦拭血污。
很快,皿器里都是浑浊的血水。
艾德里安取下固针器上的银针,花费了些时间才穿引上线,继而捏紧伤口,扎进了皮肉里。
伴随一声声低沉的呻吟,穿扯而出的线丝上沾缀满了血珠。
很快,额间渗满湿汗,滑进眼里模糊了视线,艾德里安抬起胳膊抹了抹。
疼得受不了,艾德里安便抵在膝间暂缓一下,继而继续。
安德烈靠在墙壁上,不声不响地看着。
这样的艾德里安,让他有些费解。
他,艾德里安,以前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吗?
分明从前身穿骷髅骨军制服的他,给人感觉是那么的顽恶寡薄。
不愤怒吗?
不抱怨吗?
也不哭泣吗?
他要忍到什么时候?
处理完伤口,艾德里安卷裹起被子,卧倒在了床上。
天色逐渐垂晚,偌大的房屋重新回归宁寂。
真是漫长的一日……
将半敞开的窗户阖上,安德烈瞥了一眼躺在床间,睡相安沉的艾德里安,他转身走出卧室,下了到了一楼。
这栋屋子里应该还有些什么,趁天还没彻底变黑,他打算再翻翻看。
据安德烈所知,有种沙发内藏隔层,用以收纳物品,于是半蹲,伸手将客厅里的沙发前后摸了个遍。
没找到想象中的开关,安德烈拍拍手灰,站起了身。
下一秒,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楼梯上。
安德烈记起,鲍里斯的家中是有储物室的,就位于楼梯正下方。
那是一扇近乎与梯身融为一体不起眼的小门,不同的是,德国人在门上按加了锁。
与门体不相配,厚重的两重锁。
来到屋外,安德烈在院后找到了一把镐子。
枕在枕间,艾德里安锁紧了眉,地板下方传来的撬凿声显得格外突兀。
如果是昔时,浅睡眠的他必定会被吵醒。可是现下,他实在是太累了。
意识混沌间,梦里出现了雨雪飘刮的那夜,他在林地间逃遁,转眼,盟军便带着猎犬,从后方追赶了过来,枪声划破了寂夜,飞驰的子弹擦身而过,而他只能继续向前。
挣扎般,艾德里安翻了翻身。
假使再弄不开,安德烈就决意暴力砸门了。
将撬烂的锁头和镐子丢在一旁,走了进去。
很快,他便明晓,德国人为何会在逃离前会不忘给这扇门上一把重锁。
窄小的储物间,堆叠有大小不一数十幅油画。
其中最大的那幅,约有一米五六。涂嵌上浓郁赭红的亚麻布画间,一位披发的女人嘴角含笑,安然地端坐在昏暗的储物室一角,就像活脱脱坐在了你的眼前。
除去陶瓷商人的身份,这个德国人还是名油画收藏家。
这些画都是他掷重金买入的,来不及运输去德国,他显然希冀日后有一天,还能够回到坦卡特,将它们如数带走。
安德烈抹了一把脸,倚靠在了置物架上。
难道,就连一包烟或是一瓶酒都没有吗。
这个大胡子德国佬是个禁欲者?
正要转身离开,鞋头碰到了什物,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空荡荡的置物架底下,藏有一条蜿蜒的铁链。
安德烈蹲下,竟将它拉出五六米长。
这条铁链看起来很新,一处锈斑都没有,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拿在手上掂了一会儿,安德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它攥握紧了。
链身散发出丝丝寒气,与这薄凉的冬夜融为一体。
他将链条逐圈卷好,摆放在了置物架上,阖上了门。
回到二楼起居室,此时,周遭完全暗了下来,玻璃窗外,皎洁的满月悬挂在料梢的枝头,散发出幽静的薄光。
艾德里安依然伏在床头,月光打在他的身侧上,面颊指间的血渍已凝结成深色。
安德烈凑近俯身。
呼吸声起伏有序,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碎影。
竟像一个陶瓷娃娃,与这月光十分般衬。
安德烈直起身来,四下看看,去侧卧找来了厚毯和枕头,放在躺椅间,叠腿睡了上去。
腿长出一截,宽度也不甚理想,安德烈翻了翻身体,交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渐渐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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