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舅舅,你后悔过上战场吗?”
“强制征兵制,抽选到我的头上的,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如果可以选择,我真不想经历这些,虽然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却开始止不住质疑上帝。”
“质疑?”
“嗯……亲眼所见战争的罪恶之处,它将普通人变成了刽子手,也将自由神圣的人,变成了羔羊。上帝怎么能够容忍这些?”
视线随艾德里安移动,看他像一只蚕虫般在地板上匍匐,靠近水桶,掬起一掌水“咕咚咕咚”喝下,发出的声音很是贪婪。
跪在水桶旁,一口接一口,饮饱了,艾德里安把住桶缘,颓坐了下去。
安德烈依然在凝视,看他稍显长的发梢折射出麦穗般的色泽,与那吊挂在橡树底下的头颅一模一样。
“怎么了?”
艾德里安察觉到这道目光,像是会在他身上灼烧出洞般,令他浑身不自在。
没有回应,安德烈转身离开。
他思考起一个问题,假使那日没有下那场雨,假使他没有进到这栋淡蓝色的屋子里避雨,假使他没有与这个人邂逅,目睹今日的这一幕,他会同样感到鼓舞吗?
施刑后,两具尸体被吊悬在枝干上示众,汲水、往来的人一波换过一波,有些人驻足议论,有的索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们似乎对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死亡不痛不痒、见怪不怪了。
三四个闹腾的孩子出现,围绕橡树兜跑几圈,伸张几双小手扒掉尸体脚上的皮靴,继而又像个胜利者欢呼着一溜烟消失了。
安德烈听见一群老家伙的话题,他们眯眼眺望彼方的尸体,说是假如不处理掉,第二天它们准会消失不见。
据说城里有那么一撮人,会趁天黑盗窃新鲜的尸体,切成细条细块,涂抹佐料后用火烹饪,当成猪肉牛肉果腹。
凭空失踪的尸体实际上都是进了他们的肚子。
说完,他们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对于这个猎奇的故事,他们似乎感到十分满意。
回忆至此,阵阵恶感从喉咙深处涌现,安德烈干咳数声,用手背掩住了嘴。
书架上的书少了许多,稍作歇缓后,安德烈随手抽出几本。
盘腿坐在火盆旁,握刀剔除短芽,当安德烈拿起德语书正准备撕扯,一旁,卧坐在沙发间的艾德里安忽然发话了。
“等等,那本是……36年德文版的《茶花女》。”
艾德里安说道,水蓝色的眸子里镀有一层柔光,他似乎满怀期待。
“之前看了一半就放下了,一直惦记着这个故事的后续情节……我想,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把它看完了……”
“你要?”
艾德里安点点头。
于是将书阖上,起身,递给艾德里安。
小说篇幅似乎并不长,捻在手里仅有普通著作三、四分之一的厚度,艾德里安在斜卧沙发间,支起未受伤的右腿,书摊开放在膝上,一页翻过一页……
收拾好烤具,清洗完签叉、盘,坐在餐椅上发愣,然后漫无目的地在屋子踱步,摸摸家具摆件,再看看照片墙。一盏三色的盒式手灯,安德烈切换黄、绿、红光投影在刷白的墙壁上,玩了好一会儿……
末了,他索性看起了艾德里安。
看他半阖的眼睑下,漂亮的蓝眸在纸页上略略扫过。
沙发斜前方是一扇敞亮、透光性极好的方窗,日光一半一半地铺沐在艾德里安的身上。
他却像是浑然不觉般。
书越翻越薄了。
艾德里安双手的袖口处,隐隐约约露出斑驳的勒痕。
次日,安德烈站在檐下,望屋外迷蒙的细雨。
昨天后半夜便赶来的雨,同时间带来了几分寒意。
端来一个个皿器,将它们依次摆放在院里。
回到客厅,艾德里安依然坐在沙发间,他屈起膝,接微弱的晨光,翻阅那本德文版的法国文学著作。
凑到镜子前,安德烈摸摸腮帮上的胡子,它们长了许多。
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而现在毋须担心用水了。
洗完脸,搓搓剃须膏,再将薄荷味的泡沫打到腮上,安德烈顺着胡子的生长方向刮剃。
抬抬下颚,他又左右看看,取下毛巾抹了抹脸。
小说到了尾声,艾德里安阖上书凝视结了薄雾的玻璃窗户,转眼,他看见腮上伤红,但又明显年轻精神多了的安德烈。
“讲什么的?”
“嗯?”
“《茶花女》。”
“唔,爱情小说。”
“妓`女和嫖`客的爱情故事?”
艾德里安微微提眉,说:“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大致听别人提及过。”顿顿,安德烈又继续说:“……茶花女每晚都参加舞会、剧场,随身携带一朵茶花,一个月里大多数时间是白茶花,也有那么几日,白茶花会变成红茶花。”从艾德里安手中拿起那本著作,他道:“她是一名高级妓`女,对吧?所以说,剧场和舞会是她的揽客场所,茶花是她向所有可能的金主暗示她是不是处于经期,能不能接客。”
略略翻翻,满页的德文,近一半识不出。
翻到一页有黑白两单色的插图,安德烈欣赏起画里手握茶花,端坐在剧场一角的茶花女侧影,说:“……你找到了一种不错的消磨时间的办法。”
“安德烈。”
“唔?”
安德烈抬眼。
略微迟疑后,艾德里安开口道:“……我想洗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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