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宵在家里闷了两天，出来呼吸过新鲜空气顿时觉得好多了。整个城市在阳光下的色彩依旧，变态凶杀案所造成的阴影，不过是数百万人忙碌人生里一道微不足道的笔墨，很快就没人在意了。
坐在卫呈远的车里，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周宵犹豫着问道：“鬼屋……会因此受到影响停工吗？”
他觉得那里死过人，还短时间内就死了两个，就算政府不干预，其他人也会对那个不祥地方避之不及。不过他这样的单纯想法在卫呈远看来，是有些可笑又有些可爱。
“要是死过人的地方就不能再去，那么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净土了，”他这样说道，“十年前经我设计的别墅群，如果不是因为凌晓峰的忽然暴毙，几起失踪案是阻止不了商业资本的巨大推动力的。”
“哦，”周宵闷闷地应道，“其实……我是不是不应该提出建什么鬼屋？感觉自己就像个乌鸦嘴，好倒霉。”
卫呈远乐了：“十年前我还规划了天堂别墅群，最后不也落得个更惨烈的下场？少胡思乱想了。”
安静了片刻，周宵又轻声说道：“我只是在想，或许应该有更好的方案才对，只是我们还没想到……”
“你就这样否定自己的心血了？”卫呈远问。
周宵摇摇头：“当时我会提出鬼屋，只是在那一瞬间想到，它可能是目前最适合的方案——但是适合不代表就是最理想的。”
理想……说得简单又谈何容易。曾经伊甸园就是卫呈远的理想，现在它看起来却是个笑话。理想二字早就随着时间而离他越来越远了，但是周宵这样提起时，他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
他的沉默与认真让对方误会了，周宵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眼角：“我、我就是随口说说，我也知道自己才没那个本事想出什么理想的方案……”
“不，我倒认为你会。”卫呈远轻声笑道。
“啊？”
“等你想到了记得告诉我。”
周宵没想到自己发发牢骚对方似乎还当真了，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头玩起手指来。他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也成为了身边这个人的理想。
卫呈远带他来的花圃位于城郊西侧，是本地最大的鲜花培育基地。眼下这个时节，正是繁花盛开之际，工作人员带他们经过一片片花田，一圈走下来周宵是看得眼花缭乱，卫呈远却立刻选好了种类，准备跟工作人员去内堂签合同。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花，我送你一盆。”离开之前卫呈远这样说道。
“好啊。”周宵随口应道，也没去细想，倒是真的认真观察起近处的花簇，看着看着就彻底放松在醉人的芬芳中，暂时忘记了谋杀案带来的所有阴影。
他毫无章法地闲逛着，欣赏完各种各样的月季，又穿过一片紫藤花长廊，最后进入到花田更幽静的深处。这里搭着一排排棚架，架子上放满了各种鲜花和绿植，偶有几只蝴蝶被吸引而来，然后又在层层叠叠的花海里四处乱转，竟是迷了路。
相比之前的花田，这一处仿佛是主人精心筑成的小角落，精巧、雅致、宁静怡然。周宵莫名就被吸引住了，一步步深入，每一次拐弯都在期待着即将展现在眼前的花。
小径越来越窄，两侧的花海就像炽热的拥抱那样围了过来，花瓣的颜色有淡雅的白、恬静的粉和浓郁的紫，层层包裹着呈现出海浪一般的弧度。周宵一开始以为这也是月季的一种，但是仔细一瞧花茎上并没有刺，随后他在更深处看见了一幅油画，搁在花架上，阳光从头顶的绿植缝隙里泻下，点点光斑落到画布上，像钻石般点缀着那些未干的笔触。
旁边还放着画笔和颜料，似乎这幅画才刚完成，又或者还没画完。周宵发现画布上是一个少年的侧脸，围绕在少年四周的是紫白的波浪，就像成片的花被打散了揉碎了，跟少年朦胧的脸一起，交织成一片意识流的缱绻。画布右下侧写了个“眠”，不知道是作者的题名还是这画中少年的名字。
油画的周围都是紫白的花朵，仿佛那画里的笔触一直延伸到了现实里。周宵走近了，先是看了看画，跟着有些好奇地伸手抚上了那些柔软的花瓣。
这时，从画架背后传来一个轻柔的男声：“这些是洋桔梗，人们也叫它无刺玫瑰。”
尽管那声音很轻，周宵还是给吓了一跳，手一抖，那朵名叫洋桔梗的花就差点牺牲在自己手里。
他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直了身体，仿佛先前是蹲在那里照料花朵。不管对方是谁，周宵都有一种类似于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老师抓包的错觉，本能驱使着他脱口而出：“对……对不起！”
那个人转过身来，脸有些背光，却将五官衬托出一种深刻的意味。他整个人看上去很安静，鼻梁上架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戴着手套抱着一盆紫色的洋桔梗，倒不像是园艺工人，更像是什么研究植物的大学教授了。
男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不起？”
周宵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对方：“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这座花圃对所有人开放，”男人从花丛里走出来，“不论是不是想要买花。通常能走到这里来的，都是内心真正喜爱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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