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这冬月里带着湿意的冷风中站得久了，白氏和她牵着的许令榕脸色均有些发白，头发也有些凌乱。虽都带着笑，可那笑容实在是僵硬。
这样的深秋时节，便是活了二十余年皮糙肉厚的白氏都有些耐不住，何况年龄尚小的许令榕呢？
尽管她穿了棉袄又披了鹿裘，但到底还是抵不住这阴冷，紧握着自家生母的双手，轻轻地颤抖着。
即便此刻狼狈如斯，这对母女仍柔柔地看着她，做着一副恭敬温和的脸，不见半点不耐。
白氏的精明之处就在于此，虽说整日哄骗讨好许令仪，可哪怕与许令仪再是亲近，都不曾忘记做出姨娘对于嫡女该有的尊重模样。
这样，她便是一个恪守本分，为安平侯府的子嗣尽心尽力的姨娘。
是以，尽管与许令仪亲近之后大肆利用她为自己牟利，但也不曾被老太太或者许侯爷怀疑过。
白氏同她那女儿许令榕实在是很有意思。
许令仪拿起盛着热茶的青釉瓷器的茶杯，用杯盖压了茶末子，细细品尝起来。
见她非但没有对怠慢了自己道歉，反倒自顾自喝起了茶，将她们晾在一旁，也不招呼坐下，白氏心里有些不悦，可想起自己的计划，又将这火气给生生压了下去，继续维持亲切的神情站在原地。
许令仪连着喝了好几口茶，见两人还在那儿杵着，讶异地放下茶杯：“姨娘和榕姐儿怎的就这样站着？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随意坐了便是。”
待两人落了座，又吩咐下人：“还不快些将桌子收拾干净，为白姨娘和榕姐儿沏茶。”
她一声令下，几个丫鬟麻利地上前来，刚要将桌子上的菜端走，就见许令榕扯了扯白氏的袖沿，低声求道：“姨娘，我饿了。”
许令榕的声音不大，可却给许令仪听得清清楚楚，她忙十分关切地望向两人：“姨娘和榕姐儿还未用膳？怎的不早说？这菜还未端出去，不如就在我这儿凑合着用了膳罢。”
“不用不用，哪儿能麻烦仪姐儿，我们回去再吃就好。”白氏一听，脸颊一红，赶忙回绝。
她虽地位低下，可许令仪不过是她的傀儡，她哪里拉得下脸吃她的剩饭剩菜？
白氏意志坚定，许令榕却不能与之相比，小孩子家嘴馋是天性，何况又许令榕此时是真的饿了，哪怕是生母一口回绝，面对这些精致佳肴，她也根本不想饿着肚子离开。
“反正事情都有下人去做，谈何麻烦？”许令仪用诚恳的语气说着，又看向了许令榕：“况且菜还热着，今日又有大哥猎到的山猪肉做的回锅肉，榕姐儿不尝尝再走？”
许令榕方才看着那堆热气腾腾的菜时就已然吞了好几回口水了，现在见她执意要留自己吃饭，眼睛一亮，马上应道：“好呀好呀！”
许令仪听她这么说，不等白氏开口便招呼道：“多摆两副碗筷，姨娘和榕姐儿要在这儿用晚膳。”
白氏有些愣住，盯着许令仪那白嫩的小脸，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许令仪似是瞧不出来她的异样一般，冲她露出稚气满满的笑容。
待回过神来，丫鬟已经将碗筷摆好，白氏有些尴尬地低头去看那副碗筷，却见那碗和筷皆是银制，碗身上雕琢了一只舒翼的翠鸟，翠鸟的眼珠子上还镶嵌了一颗不大却颜色幽深的翡翠。
筷子顶部也是精致的雕花和翡翠，就连那放置银筷的托儿，都是用陈色极好的碧玉做成。
这一副碗筷处处精致又极尽奢华，看得白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许令仪微笑着瞧着她，将她这些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卷起袖子，将一盘晶莹油亮的水晶肴肉推到二人跟前，软声道：“怎的还不动筷子？这山猪的肴蹄可不一般，比普通的蹄髈更加软糯，可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令榕盯着碗里那皮红肉白、肥瘦相宜的切片蹄肉，口水都快滴下来，可自家娘亲迟迟未动筷子，她也只能将口水往喉咙里吞。
白氏瞧许令仪一脸认真，神情恳切，似是真心实意地想与她分享美食而非有意折辱，于是放下心来，提了筷子夹了一片沾着肉汁的蹄肉放进口中。
这肉着实香糯可口，热度也够，许令仪没有哄她。
到底只是个十岁的丫头片子，又没有母亲教导，哪儿来那么多小心思？是她多虑了。
消了心中疑虑，白氏脸色放柔了许多。
用完膳，白氏以茶水漱了口，又拿方巾擦了嘴，等待下人将桌上狼藉收拾干净，才从自家丫鬟手中接过食盒，轻轻打开。
盒中铺着一层油纸，纸上静静躺着八个圆圆滚滚的青团子。
白氏一脸慈爱地瞧着这些团子：“这团子是妾婢前些日子在精膳楼里吃到的，当时吃着便觉得惊喜不已，就想着要让仪姐儿也尝尝。可外面卖的点心哪有自家人做的实在？妾婢便托人向那掌勺的厨子讨了方子，又自己在屋里练了几日，见拿得出手了，这才给仪姐儿送过来。”
“多谢姨娘惦记。”许令仪一脸受宠若惊，拿了一个团子就往嘴里放。
不得不说，这团子着实味美，淡淡的糯米茶香和肉松馅儿的香甜两两相宜，口感和味道都不赖。
精膳楼的青团子她是吃过的，白氏的手艺虽差了几分，但能看得出，确实在团子身上花了心思，光是里头的馅料就放了许多，一口咬下去甚至较精膳楼的团子更让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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