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动乱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巫熵少有地脱下一身制服，只穿着简单宽松的棉服，脸上那一小片面具也不见了。他坐在庭院的草坪上，闭着一只眼睛，安静地看着日头西斜，银亮的发梢淹没在青绿的草尖儿里。
茶水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间。
“英帝拉今天提起你了。”校长将茶盏递至巫熵面前，表情一如既往地柔和淡然。
“我知道，我偷偷去看了。”以养伤为名义借宿在校长家的巫熵接过茶盏，随手放在一边。
有英帝拉在，极昼圣堂带来的动乱很快就平息了。
女英雄在结束后对全校师生道歉——哪怕只有一名导师在这次事件中牺牲，她都无法推卸责任。
她一人揽下所有过错，关于校长则只字不提。
彼时巫熵待在人群最边缘，远远看着英帝拉放下平时一身倨傲，放下重剑为没能保护好所有人而道歉。
然而没有一个人责难她。
英雄经年累月积累的名望能为她抵御一切污名，人们更多的关注都放在她在这起事件中与圣子的交锋，更有一名女导师专程为英帝拉解释，如果不是为了救下自己，英帝拉早已捕获了极昼圣堂的圣子。
太耀眼了。
巫熵回忆起来都觉得左眼灼痛。
不是英帝拉本身耀眼，而是那些倾注在她身上那些仰慕的目光，让她镀上了神话般的辉光。
没有和英雄同等的待遇，他只能待在见不得光的角落，任由心口那点儿不知是因为艳羡还是其他情感带来的刺痛扩散开，直到心情重归与平寂。
而当英帝拉提起他，略过他的手段告诉大家正是因为巫熵导师从旁协助，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时，他却低下头，避开他人探寻的目光离开了学院。
“你做得太过了，”校长坐着的石凳使他比巫熵高出一大截，他很轻松地，就能碰到巫熵的发顶，“我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巫熵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校长。
“不论是学生们，”校长的手稍稍游弋两下，指腹与微凉的发丝分开，“还是你。”
巫熵的手指轻轻敲击茶盏，他知道校长在为他担心——没有人会欢迎一个不稳定的异常者，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下一秒会不会被杀掉。
“抑制魔术是否对你身体有害，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校长端起自己的茶盏，“它并没有之前那么有效了……否则在暮色森林，你不会在一道抑制魔术都没解开的情况下能有那种表现。”
庞大到无处宣泄的魔力，和难以克制的杀意。
尽管校长并不在场，却什么都知道。
“我会小心的……”巫熵不反驳他，学着校长的样子慢慢呷了口茶。
校长注意到他饮茶时皱起的眉梢，按下他的茶杯换了话题：“我换了第六种茶了，你似乎哪一种都不喜欢。”
巫熵摇了摇头，他对茶水的味道没有太大意见，不喜欢喝茶是因为其他原因。
“我闻不出来，也尝不出来。”他沾了一点儿茶水，将手指抵在鼻尖，“混在其他液体里的药物，我都能闻出来个大概：是不是对我有影响，有没有到达致死量……但我感觉不出来茶水的异样，您换的六种茶对我而言都是同一种味道。”
“我知道了。”
校长耐心听他说完，温笑着将他手里的茶盏拿回来。
巫熵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步伐稳健有力，不像是校长家里的仆人。
他看过去，正对上女英雄复杂的目光。
“巫熵先生？你怎么在这儿？”英帝拉上下打量巫熵一圈，注意到他的衣服，不像是来做客的，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径直插到两人中间盯着校长，“挖人墙角也太不厚道了吧？你个单身这么多年的老狐狸好意思跟人小姑娘抢人？”
巫熵的脑袋慢慢向左歪了四十五度，脑袋顶上冒出个问号。
校长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指指一旁的座位让英帝拉坐下：“你还是少看点儿乱七八糟的书吧，你身边可有个没成年的孩子。”
被校长戳中的英帝拉翻了个白眼，抬手去拿桌上的茶盏，那是先前巫熵不喝的一杯。
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英帝拉，她诧异地抬起头，就见校长神色如常地端起茶杯，倒在了桌脚下。
“茶凉了，换一杯。”
“啧，我身体好着呢。”英帝拉两**叠，手肘支在桌上，说起了正事，“上面派军队过来了，拒推测圣子应该还没跑太远，除非他有能耐翻越暮色森林以后的山脉。”
巫熵从不打扰校长谈正事，他本来打算先退避，然而他意外地产生了想听英帝拉说下去的欲望。于是他假装没有意识到，坐在原地安静如鸡。
“你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儿收获吗？”校长的余光注意到巫熵，却也没有多说。
“有倒是有，就看今天晚上了。”英帝拉摸了摸下巴，“真奇怪，中了燃灵术应该早就不能行动了吧……我看他带的那些人也没有一个有能耐为他解除燃灵术的，怎么就能跑了呢？”
巫熵身体一僵，脑海里翻过前几天在暮色森林里发生的事。
其实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就能猜出来那个名字很长的年轻人身份并不简单。
“说不定学院里还有我们没有找出来的内线。”校长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斟好另一杯茶推给英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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