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确实是巫熵的头发，魔术师和普通人不一样，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蕴含魔力，而这根头发上残存的魔力，正式属于他的。即使别人辨认不出来，他自己也知道。
这些炼金造物，只有接触到他的魔力才会被触发。
难怪这么多学生接触过都没事，唯独他和亚谢拉切磋的时候出现了事故。
“我们暂时创造不出这样复杂的针对性炼金造物，跟我们没关系。”大约是发现巫熵神情严肃，小男孩干脆举手双手以证清白。
连着黑泽沃特和小女孩也举起了手。
“这是，有人要害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和别人结过仇？”亚谢拉小心翼翼地出声，当时他作为被牵连的受害者之一，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毫无反应，如果不是巫熵，换做其他人恐怕根本做不到护住全场的学生，甚至自身难保。
巫熵过了很久才慢慢摇头：“我不记得。”
是不是极北雪原的幸存者，获知了他在荆棘学院的消息？还是极昼圣堂的报复？
倘若是极昼圣堂，最应该报复的是英帝拉才对。
他一时间想不通这些问题。
校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周围的人连声问安，被他摆摆手压了下去。他走到巫熵身边，轻轻顺着对方的后背，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宛若流淌的一汪温水：“冷静下来，我会处理的。”
这句话淌进巫熵耳中，仿佛压制住了他躁动的魔力与情绪，他终于回过神来，对校长颔首：“麻烦您了。”
“先去休息吧，不是什么大事，这种水平也伤不了你。”校长收回手，示意斐奈尔和亚谢拉给他让出空来。“静不下来的话，去图书馆看看书吧。”
巫熵同他们道过别，径直离开了训练场。
斐奈尔凝视着他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他看得出巫熵有问题，无论是形象还是言谈举止都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他不应该是这幅能在阳光下自在行走的模样。
他像是随时都会被引爆的火药，表面平静无害，待到爆发时，无人能幸免。
这里没有任何人了解他，但是凭他和校长看起来格外微妙的关系，从校长那里不可能得到信息。
校长仍然端着一派温和平静的架子，躬身同那个金发小姑娘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就在人群中，说话的声音却仿佛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让人听不分明。
在旁人的视线里，黑泽沃特踮起脚尖，附在校长耳边说话，校长则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是戴珊娜尔老师的手笔哦。”黑泽沃特轻声道。
荆棘学院图书馆里学生很多，大多都在一楼查阅资料，林立的书架丛里不时冒出张稚嫩的脸。
巫熵来的时候很多学生认出了他，纷纷放下手里的书同他打招呼，他调整好表情一一回应，穿过那些热切的目光走上二楼。
二楼的资料比一楼少，但更为复杂晦涩，是高深的魔术师才会用的资料。
他走近放着炼金术书籍的那排书架，手指抚过书背上烫金的纹路，在心里默念着书名、作者，最终他确定了自己要的书，指节微微发力，那本书倒在他手中。
露出了书架对面赫叶的脸。
他们拿走了同一格的书。
巫熵看过很多书，此时无端想起曾经拿错的一本小说，讲述男女主角凄婉动人的爱情，如诉如泣——而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俗套却又触人心弦的一幕。
虽然他和赫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巫熵先生？”赫叶顿了顿，前行几步从书架尽头探出头来，顺手扶了扶眼镜。
“嗯。”巫熵应了一声，回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明天是休息日，打算拿几本书回去看看。”赫叶自顾自解释起来图书馆的原因，抱着怀里几本大部头朝窗边的书桌走去。
巫熵看她步伐缓慢，不时回头看看自己，领会过来，便跟着她走到窗边落座。
“你的伤已经好了吗？”赫叶将书都放在一旁，一手撑着侧脸歪头看他，“我以为你还要在校长家休息几天，今天本来打算做点甜点送给你。”
巫熵静静看着她，他不太会闲谈，赫叶略有了解，并不觉得尴尬，抚了把头发打算继续找话题时，突然听见对方开口：“我不喜欢蜂蜜，下次不要用蜂蜜了。”
“下次”，是个很巧妙的词汇。
意义隐隐约约有着预约的含义，稍微逾越一点儿的话，就会想到他的意思是“下次请继续给我做蛋糕吧”。
赫叶心中微微一动，视线正对上对方澄澈的目光，他好像只是平静的说出自己的喜好，她有点儿怀疑自己是想多了。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
“甜点偏好巧克力吧，坚果也很好吃。”巫熵托着下巴，自然地回应，“其实比较喜欢吃正餐，总吃甜点对身体不好。”
顺着这个话题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慢慢退却，互相交换了喜欢的食物，常去的地方，偏好教育的学生，阳光流淌在书桌上从未打开过的书籍封面，仿若融化的金。
“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吧？”话题终结在赫叶班上某个女同学开始交男朋友了，她突兀地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要一起去镇上用餐吗？”
巫熵正在思考赫叶带的班级都是多大的孩子，听到这句话，向来随和不会拒绝他人的魔术师陷入了沉默。
在校长教他的绅士之道里，对女性应该比对男性更加温柔，包容，如果要约女性出去吃饭，一定要主动买单才会受到青睐。
问题就在于，他还没结算上个月的薪资。
暴露自己生活窘迫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巫熵犹豫良久，终于整理好了语言：“去镇上买点儿食材回来吧，我想尝尝你的手艺。”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不仅让赫叶吃了一惊，还把她心头刚按下去的小鹿重新勾了出来。那头小鹿在腔室内小心翼翼地蹦跳着，使得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数有余。
这是不是暗示？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之前的猜测是真的，他之所以会为了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是因为喜欢她？而以他腼腆的性格，又不好直说，于是选择了这种委婉的说法来接近她。
“你不愿意的话……”巫熵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冒犯，半晌没见回应，刚打算给她一个拒绝的选项，就见赫叶站起身，将书本重新抱回怀里，明艳的笑容绽放在唇边。
“走吧，我炖的汤很好喝。”
巫熵总觉得她的笑容中蕴含着什么别的意味——搞不懂的话还是不要深究了，总之不用请客买单了——他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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