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的门虚掩着，信手一推就开了。
她迟早回来的。校长放下手中的笔，墨汁在纸面上晕出一道绵长的黑，将他刚刚写下的花体字盖去大半。
女英雄走过暖色的木质地板，踏碎余晖，鞋跟撞出沉重的脚步声。
“你找到他了吗？”校长明知故问。
“找到了就不会来问你。”
“问我也得不到答案。”校长温润地笑着，“他们还在等你。”
“我不需要那些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承受‘地脉’。”英帝拉驻步于办公桌前，一手按上桌面，张开的五指之下是被斜阳拉长的阴影，“唯一的可能只有他。”
“见夜，”校长念出一个名字，简短的字符像是英帝拉手指的影子一样，被拉长许多，尾音消弭在逐渐失去热度的空气中。“你已经有见夜了。”
“见夜不需要被拯救，他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在遇到我之前，他也一直秉承正义。”英帝拉的手背浮起青筋，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强压的怒意，“所以把他给我。”
“英帝拉，你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校长摇了摇头，“你并不能拯救所有人。”
英帝拉垂下头，五指收拢攥成拳：“讲道理我讲不过你，我从来就讲不过你。”
“那是因为你太柔软了。”校长伸出手，放在女英雄头顶，动作轻缓地抚摸，“你曾经很听我的话，像现在的巫熵一样。而我没有害过你，不是吗？”
“啊，是啊……”英帝拉紧握的拳放松，她慢慢抬起头，推开校长的手，她凝视着自己昔日的引导者，倏尔勾起嘴角，“我是因为你才有今天的地位……”
她倒退几步，反手握住剑柄将背负的圣剑拔出，屈膝将剑刃插入地板。木屑飞溅的同时，剑身发出阵阵嗡鸣，自校长室起始，一阵波动猛然扩散开，向学院、向小镇、向附近所有山脉迸发。
校长霍然起身，在震动中扶住桌角以免跌倒，衣摆发丝被风裹挟着向后飘摆，他难得严肃，声音比平时高出几个音调：“你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肯跟你走！”
“你要是不怕他动摇，就根本不会阻止我见他！”女英雄露出得胜般的笑容，她闭眼感知——五十里、一百里、五百里……只要踏足这片土地，她就能感知到所有魔术师的魔力波动。
不同于巫熵那种将自身魔力铺张浪费地放出，她已和这片土地共鸣。
不是那种原因。校长静静看着英帝拉，难得失去了笑意的脸上，却是无法描述的复杂神情。
他不会跟你走。
但是……
英帝拉张开眸子，圣剑的嗡鸣瞬间止息，那些震动，风波，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在增加我攻陷“城池”的难度。他坐回原位。
校长室的门再次合上了。
—
瑟斯忒或许真的没有恶意，至少它对巫熵没有恶意。
但是对火石和香辛料的失主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毕竟偷窃会给人带来麻烦。
不是很贵的东西就不要管了。巫熵这样劝慰自己以后，就为自己准备了烤鱼作为午餐。
他不担心缭绕的炊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山上有点儿烟火再正常不过，只要不见灼眼的火光多半没有人在意，英帝拉也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就发现察觉到蛛丝马迹上来逮他。
“你能吃东西吗？”巫熵转过头，瑟斯忒乖巧地跪坐一旁，像是一座深黑的石像，听到问题得寸进尺地凑到他身边，脸部正中央溶解出一个窟窿，似乎在证明自己有嘴。
巫熵透过它脸上的洞，看到另一头绵延的群山。
看来是不能。
烤鱼被串在两根削了皮的树枝上，贴着火舌发出滋啦滋啦的脆响，在一面泛出可口的金黄时，巫熵将烤鱼翻转过来，以保证它们熟得均匀。
事实上烤出来的鱼并不符合他的口味，首先他不太喜欢吃水产，其次鲫鱼的刺委实太多，他吃东西尚属文雅那一挂的，也免不了被鱼刺折腾得有些焦躁。
瑟斯忒在他进食期间悄无声息地退远，已然觉察到自己讨好的方式正确，但用具选择错误，下次投喂还是投其所好比较好。
可兔子跑得实在太快了。
巫熵将剩下的鱼脊和碎骨扔进火堆，刚刚准备冻结残灰以免复燃，就被地面的震动摄住心神，他往震源中心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是荆棘学院。
这震动幅度不大，频率不高，要是往桌上摆一杯水，说不定可以看得更清楚。对稍微迟钝点儿的人而言，还来不及感受到，就已经消失了。
他眼角余光里，瑟斯忒的影子无声消散，全然没了同他耍无赖的态势。
它在恐惧。巫熵想。它在躲避。
极昼圣堂圣子的召唤物不惧来自巫熵的威胁，那么它会害怕的事物只有一样。
巫熵略一蹙眉，觉得他不该再待在原地。
让瑟斯忒恐惧的人并不是在找它，而是在找他。
——
不是每个人都有和女英雄玩捉迷藏的资格。
直到入夜时分，巫熵都没有遇到英帝拉。他不知道是自己走位风骚，刚好避开，还是英帝拉只花了功夫探查他在哪里，并没有亲自来找。
无论是那种原因，女英雄都不可能为他一个人耽误一整天的时间，校长告诉过他，英帝拉今天就会离开，这个时候可能早就走了。
这么笃定的巫熵放弃了迂回，撞破夜里的冷雾，踏上回荆棘学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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