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孔卿诧异的神情，她忽而反应过来这个请求显得有多突兀，想起先前对孟柯的判断，她赶忙补充道，“公子放心，他最是知恩图报。日后孟公子在朝堂上若是有什么需要，他定会全力以助。”
她看得出来，孔卿对孟柯的在意程度与她对洛柒的在意程度并无二致。
烟壹深吸了一口气，在踏进门前说了最后一段话，“我时日不多了，还望公子念在今日我从梦妖的手底下叫醒公子的情分，日后在危急关头能出手救救他，在下便感恩不尽了。”
孔卿从她的话中精准地提取出时日不多四个字，他有些疑惑，毕竟单从之前的脉象来看，烟壹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不至于到要丢了性命的地步。
只是来不及再问些什么，一踏进门梦妖便会有所察觉，因而必须在短时间内将烟壹送进洛柒的梦里。
孔卿沉了沉气，闭眼，嘴里念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字符来。半晌，烟壹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像被某种外力不断拉扯。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觉得身体都要被扯碎的时候，眼前才再次清明起来。
血腥味。她不怎么费力就分辨出从四面八方涌进鼻腔的味道。这个味道她太过熟悉，几乎贯穿了她这十年来的生活。
她曾整夜整夜地梦起这个场景，然后满头大汗地醒来。醒来时咸得发苦的味道灌满口腔，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哭了一夜。
后来眼泪哭尽时她便很少梦起这里了，梦起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狱。烟壹的眼神暗了暗。
既是好梦，洛柒为何会梦到这里？
她环视了一圈，一切都是最熟悉的模样，大大小小的牢房里透不进一点光，里头关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而是一群骨瘦如柴的稚童。
牢房里很安静，只有孱弱的呼吸声。他们看起来虽然很瘦弱，眼睛里的光却一个比一个凶狠，都对着牢中其他的人虎视眈眈。
她和洛柒所在的牢房一共关押了十几个人。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如今只剩下六个能喘气的，尸体没有人清理，浓烈的血腥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再过几天还会有肉体腐烂的味道。
那时的日子，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过那几天。没准下一次躺在地上的人就变成自己了。
她和洛柒就这么一天天地，在日渐增长的恐惧里熬了下来。起码那个时候的他们，再看到老鼠啃食同伴的尸体时，几乎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倘若忽略掉反胃感，倘若那些各自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和他们一起暂时地待过一阵子的人也能被称作同伴的话。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狱卒来送了一次饭，众人一哄而上，在碰到食物的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挤挤攘攘的。唯有这个时候，牢房里的人才会不得已地凑在一块。平日里都是各人缩在一个单独的角落，唯有她和洛柒是例外的，他们总是紧紧挨着。
因而这些红了眼的人，往往第一目标就是他们。
她为了抢食快被挤得变了形，洛柒被排在包围圈外，焦急地看着她。咀嚼声与叫骂声在耳边交替，她从前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么难听的话是如何从一脸天真的孩童嘴里蹦出来的。
自从来了这里，耳朵倒被养得麻木了。她奋力钻了出去，怀里是好不容易护着的馒头，吹了吹上头的灰，烟壹才会将它递给洛柒。
进入梦境后，这些事就又经历了一遍。看着洛柒脏兮兮的小脸，嘴里是有些发苦的馒头，烟壹一边嚼着，一边琢磨清楚一件事。
这段她一直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日子，原来一直在试图将他们的人性抹杀掉，让他们完完全全按照野兽的本能相互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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