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老太太窦惜华，尽管头上发丝未黑，发髻梳得工工整整，但额头上已经爬满皱纹。
此刻，她表情严肃，就像窗外一点点暗下来的天色，直至黑暗彻底降临。
老实说，她现在心情很糟糕，不免想起十多年前，她女儿和她闹腾着要嫁给林行舟的事情。
不过经历得多了，老太太其实心底没那么大的怒火，何况还是杨家子。
那杨家子长得俊美，莫怪外孙女心动，放在几十年前，她们年轻的那个时代，就连沐懿轩也动摇不了他第一美男的地位。
沐懿轩是已经致仕的太师，也是二姑娘李智慧的未婚夫的祖父，去年二老爷二太太给二姑娘挑选女婿，选中了沐懿轩的孙子沐谨，窦氏想着人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也是美男，孙子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见了沐谨之后，老太太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失望的，沐谨虽然长得不错，但没有他祖父年轻时候那样的风采。
老太太脑子里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念头又转回女儿和外孙女身上，她在想外孙女是怎么和杨家子有联系的呢？
杨家子身子不好，最近才大好，出现在世人眼前，与外孙女从何有的交际呢？
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林姑娘来了。”接着就是丫鬟掀开布帘，一道浅红色人影走了进来。
丫鬟们离得较远，屋子里就只剩下老太太和江嬷嬷，江嬷嬷一再低声道：“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能动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姑娘年轻，年轻气盛，不比我们大人。”
老太太叹了一声：“儿女都是债啊。”
林轻寒走近，一袭浅红色长裙，让她多了几分艳丽，她低头福身一礼道：“外祖母。”
她双手揪着裙子，小手不安地动来动去，眼睛盯着脚尖，手脚都有些无从安放的感觉。
老太太面无表情，手上还拿着龙头拐杖，坐在太师椅上，大马金刀的样子，给人无端端的压迫感。
“近前来。”老太太看着外孙女这副样子，心头的怒火倒是消散一半，更多的是无力和无奈。
林轻寒走到近前，离着外祖母就只有一尺距离。
老太太才真正问道：“你何时与杨家子认识的？”反正老太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外孙女是怎么背着家人与杨家子有更深的交际的？
林轻寒低垂着头，小声道：“外祖母寿辰前，我在凌云观见过杨二公子，观里来了一位外地道长，是岭南那边有名的道医，他来观里找单道长治病的。”
老太太的注意力却一下子跑偏了，她皱眉道：“岭南那边的大夫，是单云修单道长？”
林轻寒倏地抬头，惊讶道：“是呀，单道长是观主的朋友，出来云游，来京城后，就借住在凌云观。”
老太太点了点头，算是解了疑惑，难怪上次这丫头在凌云观呆了那么久。
她脑子里过了一圈，对外孙女的那姑姑有些生气，她怎么不阻止？
“你和杨家子到何种地步？非他不嫁，非你不娶？”老太太脑子转啊转，如果不是那杨家子的隐疾，他真是一个极好的对象。
但如果不是杨家子的隐疾，他一出现，只怕就被京城各家抢疯了，抢什么？抢来当女婿啊！
林轻寒低着头，不言不语了好半晌，才声若蚊蝇道：“没有私定终身，只是孙女喜欢他。”
老太太心头松了口气，随之面色严肃道：“喜欢能当饭吃？”
林轻寒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外祖母，嘟囔道：“如何不能当饭吃？杨漠长得好看，看着他，能多吃一碗饭呢。”
“歪理！”老太太瞪道：“你还敢呛声？”
老太太脑子转啊转，说道：“杨家子的身体状况，你应该比我清楚……”
林轻寒抬头，满眼疑惑道：“他以前身子骨确实不好，有先天不足的毛病，但单道长开了药方之后，就已经大好了。”
老太太没好气道：“你难道不知他虽然身子骨好了，但这辈子都难有子嗣，哪个姑娘嫁给他，一辈子都无儿无女，就这也甘愿？”
林轻寒眨了眨眼，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脑子里一直以来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原来是这个啊。
“那也没什么吧？”她是喜欢他这个人，能不能生孩子并不重要。
老太太和江嬷嬷都非常震惊的样子，老太太眯了眯眼道：“你为何觉得无所谓？”
林轻寒歪头想了想，说道：“是无所谓呀，我是喜欢他这个人，我想嫁的人是他，没有孩子罢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孩子。”
她觉得自己养不好孩子，何况有了孩子，就要为孩子操心一辈子，像外祖母这样，何苦呢？
外祖母一颗为儿为女之心，她固然感动，固然喜欢外祖母，但她不想成为外祖母这样的人。
“不能生孩子也不是我的错，我若是嫁给他，又没有生子压力，也不会有女人想嫁给他，我们就这样清清静静地过一辈子不好吗？”
老太太哑口无言，时下女子若是嫁人后，三五年不生育，不说外面的口诛笔伐，还要面对公公婆婆给的压力，这种时候，若是男人没有担当，女人承担的压力就更大，为了转移压力，必然要松口纳妾。
须知，纳妾后，苦日子才是真正开始了。那种身体受苦，心里也受苦，苦着苦着，就习惯了。
当然，老太太倒是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她和李微云两看两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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