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了。”也不知有无说的必要，还是在饭后告诉了月月。
她正一本正经地翻杂志，看大牌当季新品。
“啊？”
这叹词有好些理解方式：没听清？惊讶？欣喜？
可那表情仿佛哪种都不是，或是我已带了有色眼镜——忘不了某个场景，在这客厅她捧着塞了五十万的木漆盒子，要我离婚，不惜另加筹码。
记得她放低姿态的卑微，记得她恼羞成怒的疯狂，记得她狠狠摔坏我的手机，狠狠把我按在地上……
时过境迁，虽然记得，我却不会如梦魇般发抖。如胶片放映似的回忆，仅以观众的角度。
这算是大彻大悟了吗？
月月只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办的，证在包里。要不要看？”今晚预告有韩剧主角专访，我忘了哪个台，正猛按遥控搜索。
月月不置可否，又低头去看杂志。
终于找到，访谈刚刚开始，一众明星俊男靓女，养眼得很。
一小时很快过去，粉嫩的韩星们谢幕离场，下面是即将推出的新戏预告。我扭扭僵硬的脖子，瞥见月月手中的杂志还停留在原来那页——这衣服怕是买定了，值得她盯个把小时都不腻？
说实话，除掉屏幕上那些熟悉的脸，我脑子里连他们谈话的一个信息都没留下。
所以当月月问我离婚原因时，并未惊讶——自己离没心没肺似乎还相当远。
“不是他甩我，是我甩他。”躺在温软大床，全身沦陷。
“你没和我提过离婚的事，事先。”她老实与我并排躺下，望着天花板。
我倒有几分转不过弯来——她的意思是说：商量？
我离婚，需要和她商量吗？
她想占据的，不止是这具残破躯体，还有面对重大决定共同出策的权力？
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令人无语。
才明白，即使不堪到这种程度，对她仍有底线。
“我想，我们以后能不能坦诚相对？”她盘腿坐起来，俯视我，郑重其事。
一时竟哭笑不得，别闹了，我们在床上的那些事难道还不够“坦诚”？
“我是说，心理上的。就是有什么事，一起商量一起解决。可以互相依靠的那种……你明白吗？”
明白，像夫妻一样安生过日子，平平淡淡真真切切。
但可能吗？我和你？
“行吗？”她认真起来像未经世事的孩子，什么世间污浊统统视而不见。
“月月，那样对你，我会感觉有罪。”这也是真话，欺骗即罪，“其实我离婚也没别的原因，我不爱他，结婚只是个幌子，为了那些钱。何况现在钱的事解决了，我也活不了几天，想报答都没机会，何必还要拖下去骗下去？非要等我死的那天才放手，我有罪。”
这样委婉的回应，能明白了吗？
月月沉默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别这么说，你何罪之有？倒是我有罪……”
快要哭出来的语气。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坐起来拍拍她，“既然要坦诚，我说实话你又不高兴。”
“那你爱我吗？”突如其来的问题，令人措手不及。
月月眼中映出我的错愕，僵持不下。
“那你住在这儿算什么？”不是质问，更像乞求。
眨眨眼，胸中话语呼之欲出：我不爱你，且住在这儿是因为我无处可去，想找个安逸温暖不问俗事的地方淡然离开。自私，但也是你允许过的。
“月月，我不想说是因为怕伤害你，彼此心知肚明不好吗？这辈子我只爱了一个人，到死也就那一个，不可能再有别人。不是你不好，是我死脑筋。所以你也别再追究了，好不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能体谅吗？
她看着我，大约相识以来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解释。那些逃避、闪躲、顾左右而言它或是干脆沉默，让好奇心渐渐膨胀。现在看来，背后的真相简单到绝望：我只是没法再爱别人罢了。
“我们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就够了。甚至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尾。行吗？”
她似乎傻了，一动不动。
那晚她没吻我，却抱到天亮。而天亮之后，她几乎不再说话了。
不说话没问题。要是你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奢望，我宁愿你不再说话。
我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才真正让人头疼——必须回单位了。
职工条例我很清楚，无故离岗三个月就有被除名的危险。期限明显已过，而办公室主任绝不会对我心慈手软，于情于理，我都可能丢掉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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