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陈衍这么一个儿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了。”
陈荡顿了下，接着道，“可汤峪镇这样的大项目，你有胆子全交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手里，对内对外就一句，你不管了，他负责……”
“我问你，他个连工作经验都没有的学生，你教他带队，谁服气他！教他负责，他能负什么责！”
“这四个月，他干了什么，想干什么，预备怎么干……你问过一声没有？”
“张通川不知道他是谁，故意把他往沟里带，我的沈副总，你也不知道？！”
陈荡越逼越紧，想都不想换成左手又是一耳光，落在相同位置。
“说话。”
沈璇直接撞上了墙，不知道是陈荡这一巴掌蓄力太猛，还是他本能的已经撑不住他那副身体。他顺着墙面滑到地上，陈荡连手指都没动，只抬脚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那么瞧着他。
沈璇眼朝下，目光徘徊地板的身影上。
人是残破不全的，连影子也参差不齐。不用看都知道嘴角的血流的厉害，都渗进他嘴巴里了，稍稍一动就一嘴的腥气。嘴唇上伤叠着伤，大概人都是太疼了就不知道什么才是更疼，他就是觉得满嘴的血太腥，腥的他犯恶心，想吐——
“我跟你说过，公司上下，我就放心把他交给你……小沈，你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呸”，一字后伴随一声长长的咳嗽声。吐掉一嘴的唾沫加血，沈璇才觉得自己能正常开口说话了。陈荡像是给足他准备时间，看着他沉默，咳嗽，张嘴呼吸，到分开上下嘴唇——陈荡一直那么安静的等着他，像是沈璇不答复，两个人能对峙到天荒地老。
“我没有——”
陈荡还拿眼那么乜着他，似笑非笑等他继续。
“他跟我说，他认真的，想认真跟着我，学做点事……”
“他很聪明，稍稍用心就比别人进步快……实际期考评您也看过，每个部门经理的评价都很高。我暗中观察过，他的确比其他人都敢拼敢闯，团队活动中，每一次都是他领头。”
“几次会上发言，也都很有想法。条理分明，层次清晰，感染力很强。”
“他有我身上都没有的魄力跟领导力，天生的。”，沈璇看老流氓在听，稍微停顿了下，才接着道。
“他跟我说，我们这套法则过时了。汤峪镇的事，接下来怎么谈，怎么办，听他的。”
“他会比我做的更聪明、更漂亮……”
老流氓眯着眼，半蹲下来，一脸嘲讽，“你信他这么讲？”
“徐长延那我出马，你不要随便答应他什么条件，行吗？”，沈璇回想着当时情景，细想那一地烟火，想陈衍是用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跟他讲出这一句……他点头，“我信。”
陈衍说出这句后，他当时在想什么，哦，他在心里想“我教什么呢？你亲儿子早都成精了。”
“老板——”
“你忘了，您当年就是这么带的我。整个项目全交给我，从头到尾。我那时候，硕士毕业也不过半年……”
“也是从那次开始，黑镜是怎么运作，地皮怎么拿，房子怎么盖，政府怎么打交道，全学会了……累是累，可是我进步的很快。”
“没有那一次，就没有我的今天——”
沈璇收回目光，不去看陈荡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是啊，那次之后，他摔倒才知道那是陈荡给他布好的陷阱。他壮志满怀的跳下去，一身潦倒的爬出来……陈荡在外面伸手，他甚至不能不去握。
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让陈荡发现他知道一切，陈荡还以为两人之间的矛盾都出于蒋洪涛。
彼时他能做什么？
谩骂他，还是暴打他？！
尖叫嘶吼，还是扼住命运的咽喉？
在伸出手之前，“命”和“运”就已经先把他掐死了。
——谁能给他讨个公道？
所以，陈荡一脸慈悲的问他愿不愿跟着他，项目的亏空由他来填，沈璇点头，把自己洗干净送上了老流氓的床。
让那个愣头青死在了那天晚上。
“我以为，陈衍会比我当时做的好。”
“我挑的那几个人，您知道，是黑镜最硬的队伍，就是没有我他们也知道怎么做……我没想到，张通川，会卖了黑镜——”
是卖了黑镜，不是卖了陈衍，也不是卖了他沈璇。
徐长延早说过黑镜里有他的人，可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只要他的队伍里没有别人的手，黑镜里有多少人是对陈荡衷心耿耿，又有多少人暗怀鬼胎，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他只有在最初时候，看见“黑镜”那块黑夜里会发光的灯光牌，会觉得满怀信心、一腔热血，觉得那是值得他奋斗一生的荣誉、荣耀，那是他的信念，或者归属——
再后来，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样才能把那块牌子摘下来。摘下来，永远不要再看见这两个字。
可他真没想到，徐长延安插的人，是插到了自己眼皮底下。
沈璇撇唇，无声一笑。
有意思。
“小沈……”，老流氓喊了声，沈璇等了老半天都没等来下一句。沈璇不知道是自己哪一句话戳中了陈荡的神经，是那句“陈总，你忘了，您当年就是这么带的我”，还是“我以为，陈衍会比我当时做的好”呢——
脸皮比箭靶子还扛*，射一千次也射不穿的陈流氓，这是终于感觉到一缕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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