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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炮，看见了吧？现在不是当年了。啥都不好使。……”桂步清拍拍梁太北肩膀，摇摇头，苦笑，“眼下就一个字：钱。钱是个好东西啊！”
“这两年，液压车间可是厂里树立的生产标兵模范。任务年年提前完成，工人们奖金几乎超过了工资。特别是生产一线的工人，有的光奖金就是工资的好几倍。一来二去，液压车间竟出现了一种反常现象：不少原来投门拨窗走后门到了辅助生产工种的工人吵着闹着要返回生产一线。
这些，梁太北早就知道。今天走马观花这一转，工人们确实干得很卖力，不过，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奶奶的，当年咱们上突击队，图甚，就争一口气。可现在，人哪。真是……”桂步清长叹口气，瞅瞅梁太北，指指几步开外几个人的背影，“喏，最边那位，还记得不？”
随着手指，梁太北看到：一个穿米白色工作服，头戴防护帽的工人正在工作案前干活。看后影，似曾面熟，但实在想不起是谁？
“你呀，真没认出来？”桂步清哈哈大笑，“她呀，就是当年咱们的偶像，‘白毛女’田芊……”
桂步清这一说，梁太北想起来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工厂为了配合当时的大形势，从各车间抽调文艺骨干组织了厂宣传队排演节目，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舞剧《白毛女》。而其中演白毛女的田芊更是厂子里小青年追捧的对象。
桂步清又是一声长叹：想不到吧，当年的白毛女，如今你瞅瞅，为了多挣几个，不光自己干，连女婿都帮他打杂。
“女婿……”梁太北瞅瞅桂步清。
“就旁边那位狮子头。”桂步清摇摇头，“奶奶的，这小子可是个刺头。”
其实，梁太北早就注意到了：整个工房工人都是捂的严严实实，防护帽，大口罩，唯有这个工人啥都没戴，而且那头确实真象桂步清说的就是一个狮子头。在整个工房确实显得有些扎眼。
桂步清苦笑：不过，这小子干活还不赖。
“他是收发工？”梁太北看着狮子头往小车上搬货，随口问。
桂步清摇摇头：不是。你可别小瞧这小子，王老实，王师傅的大徒弟。跟他师傅一样，咱这的调整工。
梁太北眉头一蹙。他知道：调整工，是液压车间的特殊工种。可一个调整工帮着丈母娘搬货，这可是窜岗啊！
桂步清瞅瞅梁太北，“你呀，这是工厂一线，不是你那规章制度。”说着话，桂步清已经走到了田芊的身后，一巴掌拍下去，“田大美人，当心喽！”
田芊回过头：死老鬼，吓死你老娘了。
“骂得好。”桂步清哈哈大笑，“大美人，你不心疼自各，我可心疼喽。”
田芊zui也不饶人，站了起来：“你个死鬼，狗zui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心疼，拿钱来，老……”大
概是看到有陌生人，没把话说完。
桂步清哈哈一笑：田师傅，我的钱，你敢要，我还不敢给呢。
“你个没正经的，也不怕……”田芊瞅瞅梁太北，又回头瞅瞅旁边搬货的女婿。
梁太北只有苦笑。这种男女之间不分场合不分轻重开玩笑的事，过去他在液压车间当工人时见得多了。不过，今天，他觉得有些……
桂步清看出了梁太北的心思，哈哈一笑：“田师傅，好了。咱说正经的。”桂步清shen手指指梁太北，“田师傅，这是咱厂新上任的厂长，梁厂长，从咱液压车间走出去的，今天回娘家来了。”
田芊摘下了口罩，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整洁白净的牙齿。
“田师傅，多注意身体啊！”梁太北报以一笑。他发现，这个当年红极一时的白毛女，一点也不显老，看上去顶多也就三十多岁。
田芊又是一笑。
“呦。敢情是大厂长体验生活来了。”田芊的女婿狮子头走了过来，shen.出油乎乎的手。
梁太北略一迟疑，还是握住了年青人的手。
“猛子，你——”田芊瞅瞅女婿，一时不知说什么。
“妈，厂长体验生活，跟咱工人握个手，有啥稀奇的？”狮子头嘿嘿一笑，“再说了，咱不就是个干活的小工人，能不给领导面子吗？”
桂步清脸拉了下来：王猛，你小子胡咧咧个啥？我，我……
“咋啦？桂主任，我跟厂长握个手，也犯天条？”王猛嘿嘿一笑，“桂大主任，你不是又要扣奖金吧？行，我认了。不过，你那奖惩条例怕是没这条吧？”
“你……”桂步清被呛得大张zui冒凉气，半天说不上话来。桂步清当副主任两年了。也许他就是从工人堆里爬出来的，对液压车间这些工人太了解了。他一上来，就在全车间gao了承包责任制。两年下来，生产上去了，工人们腰包开始鼓了。可桂步清的又一个外号也叫响了：扣主任。这缘于他经常挂在zui边的一句口头禅。这两年，桂步清只要一瞅见不顺心的人和事，zui边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我扣你奖金。刚才要不是当着厂长的面，他下半句早出口了。
梁太北也十分尴尬。说心里话，以前在电视上看到领导在一线视察，起初，他也深受感动。后来，看的多了，他也觉得味同嚼蜡，甚至有些反感。但他也能理解，宣传需要嘛。不过，梁太北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宣传需要竟会找上自己，而且还是主角。前天刚宣布完任命，厂党务工作部部长华正就找他请示，说是请示，实际上就是希望他能抽空到下面基层视察一下工作，由电视台和报社配合报道。对于这样一个全新的新厂长就职露面，梁太北婉然谢绝了。但他还是没想到：今天这场面还是让他赶上了。而且还遇上了这么尴尬的局面。他能说什么呢？
还是田芊解了围。她先是拍拍女婿的肩膀，笑道：猛子，这厂长的手，咱也握了，可咱总不能靠跟厂长握手活吧。听话，咱是工人，咱还得干活，挣钱。不然，赶明你媳妇跟哪个大款跑了，我这当丈母娘的可没有第二个闺女嫁你。
也就是田芊，到底是演员。
王猛瞅瞅丈母娘，苦笑。极不情愿地松开了紧握着梁太北的手，临松手时还用力握了几握，嘿嘿一笑：梁厂长，我还会找你的。
梁太北感觉到了小伙子手劲的力度。说心里话，他并不反感这个有些叛逆的小伙子，甚至有些喜欢。他发现，这个小伙子，除了看上去头烫得象个狮子，说话尖刻，还ting有个性。而且，竟然听丈母娘的。梁太北笑了。在王猛松手的一刹间，他也用力握了几下，哈哈大笑：行。咱们后会有期。
王猛咧了咧zui。他同样感受到了梁太北手上的力量。不过，他还是不服气地甩了甩头发，左手一shen，打了个响指：哥们，古得拜！时间就是金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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