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夏栀静静坐在椅子上，没有看祁南和林听眠交谈的场景。
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单薄的衣物，顺着后背薄薄的肌肉，准确的传进身体里，悄悄覆盖在内脏器官表面，又渗透进去。
......好凉。他迟钝的觉得。
他觉得胃里一阵翻云覆雨，每一个感官都无限放大，恶心的感觉在此时毫不留情地飙到了最高点。
顾不得说些什么，他疾步跑到尽头的洗手间里，迅速推开一个隔间，抱着马桶开始一阵狂吐。吐到昏天黑地，眼前一阵发黑，间或看见几点金色的错觉，接着便是来势更凶的反胃的感觉。
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把胃都吐出来、吐出血、吐出新鲜的肉，他才缓过来，擦擦嘴，扣上马桶盖，按下冲水键，虚脱地跪坐在地上。
微卷的碎发因为冷汗的浸湿而贴在脸颊两侧，灯光从头顶的位置打下来，绿色的眼睛闭着，掩盖了里面的凶光。他的眉目都藏在黑色的阴影中，看不清不看透，整个人毫无力气地瘫在地上，依靠手指在墙上的摩擦力才勉强坐直。
旁边突然被递过来一瓶崭新刚拧开的矿泉水，红色的农夫山泉，还带着点冷气，外壁挂着水。
拿着它的手腕骨凸出一个骨节，看上去很瘦，手指纤长，松松地握着水瓶瓶身，在厕所暖黄色的灯光下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上面有几道不太容易发现的小伤疤，一道一道的。再往上，就是挽起的校服袖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下方一点点的位置。最后是一条有力的手臂，把他不容分说地从地上拉起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栀，你先喝点水漱漱口，听话。”
夏栀抬起头，满脸冷汗，眼睛眯着，恍惚间看不清眼前这人是谁，但那独特的嗓音让他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借力站了起来。
他腿脚还有些软，站不住，走路东倒西歪，林听眠干脆半扶半架地把他弄出去，搀着他走到镜子前。
夏栀在盥洗池旁匆匆用冷水冲了冲脸，接过旁边贴心递来矿泉水，在口中漱了几下，吐进盆池里。抬眼间看到镜中自己狼狈的身形，他双手撑着池沿，低着脑袋，不说话，任由头发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林听眠小心地帮他把碎发别上去，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他伸手贴了贴夏栀的额头，没有收回去嘀咕道：“也没发烧啊。”
第二次，夏栀没有把林听眠的手甩开。第一次是黄昏时他抓着自己的手，满脸惊慌的时候。
两次了。一而再，再而三，很快就该有第三次了。
也许是落日的余晖的颜色太像血红色，身边的人状态实在让人难以放心；也许是现在的自己太过于虚弱，站都站不稳，手也抬不起来，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他有了迷茫的感觉。明明他只要往旁边轻轻一躲，就可以避开，林听眠也一定会尊重别人的习惯，松手放开他的。
无助，困苦。
过了很久后，夏栀才低低地说：“抱歉，耽误你时间了。走吧，太晚了。”
“不算晚。”林听眠虚虚扶着他，在他身后小半步的距离紧紧跟着他，说，“饿吗？找个地方吃饭。想吃什么？”
夏栀突然想起什么，轻轻笑了笑：“对了，之前就说要请你吃饭，都过去了这么久了。本来之前请你和林浣吃烤鱼，最后还因为江常远最后草草收场。”
林听眠也笑了，锐利的目光像是黏在夏栀身上一样，紧紧跟着他：“是啊，过去的太快了，我还没怎么注意就好几周了。幸好江常远这次彻底翻不出去了，最近上头严打，专抓这类的——吃面条吗？”
他话题突然一转，夏栀没反应过来，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水润的颜色在灯光下格外诱人，红色的舌尖轻轻触碰，和苍白暗淡的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很快就隐没在了洁白的牙齿后面，双唇闭上。
林听眠终于错开目光，看着脚下的路，夏栀说：“好啊，正好有点饿了，在哪里？”
林听眠在脑子里思索一遍，说：“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不远处，大概几百米吧？”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兵荒马乱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笑声传啊传，飘啊飘，不知怎么就传进了、飘进了夏栀的耳朵里。它乘着走廊上窗子外吹来的晚风，一点点，一下下。
低沉的笑声压在夏栀的耳膜上，他有些怔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之前与祁南一起并排坐着，细细聆听的窗外的纷杂的吵闹声，这一刻像是光速离开大脑一般，迅速退开，身边只剩下林听眠低沉愉悦又沙哑动听的笑声。
笑声撞击在他的耳膜上，撞击在听小骨、听觉神经、听觉中枢、大脑上，一路跌跌撞撞、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心里。
他脚步一顿，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说：“好啊，带林浣吗？”
林听眠无情极了，夏栀话音刚落，他连脑子都没过就立刻回答：“不带她，小孩子这个点该睡觉了，就咱们两个。”
夏栀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时钟。红光烁烁地闪，明晃晃地写着七点二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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