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向上爬，越走他就赶到越沉重，偏偏精神上却有一种枷锁被生生拽开、兼以血肉横飞的轻松感，矛盾又刺激。
夏栀抹了抹头上出的汗，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继续往上走。
他已经走了一多半了，耳边回荡着自己疲倦的喘息声。
楼梯间在每层都会有一个小门，供走楼梯的人进入不同的楼层，那些门都不知为何紧紧关着，一条缝隙都没有。
夏栀只是目光稍作停顿，像之前一样对他们抱有好奇，却通通没有去管。他的目标十分明确，眼神尽管低垂，但仍坚定的向顶楼走去。
一步步都踩实了，踩在了心上，彻彻底底、原封不动地把那天梦境里走过的阴暗、潮湿、脏乱的地方隔着许多年的时间重新走了一遍。
越走，他越觉得心悸，心跳越响。但他没有理由停下，也没有理由不在这个时候停下。
只能往前走。
耳畔有什么嘈杂的、混淆的声音在响，朦朦胧胧混杂在一起，凌乱又扰人思绪。
“小夏，拉住妈妈的手，别走散了。”
“小心这些杂物哦，这里有几个大纸箱子，绕开它们，别撞着。”
“如果小夏不小心滑到了，妈妈可不会吧小夏拉起来哦，要自己走，扶着栏杆，记住了吗？”
“相信妈妈啊，不会出事的，咱们就走到顶楼，天台，你陪妈妈去一个光明的地方好不好？”
“小夏，妈妈是不是教过你俄文？来，给妈妈说几句，就说‘我想和母亲一起进入圣洁天堂’，我们会被保佑的，听话。”
“你说话啊小夏，不乖哦小夏，要听妈妈的话。”
“听话！”
越走，他越觉得喘不上气。夏栀不得不停下脚步，犹豫地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堆满灰尘的肮脏的栏杆，一触即收，但这一下短暂的触碰足够让他心神安定下来了。
他站在原地，错杂的喘气声没有规律，撞在四周的白色墙面上，就像是一个狭窄的牢笼一样，越收越小，越来越紧，他不得不大口呼吸，才能够获得片刻的安宁。
但好在只有短短几秒，心脏的跳动就回到了一开始的规律的搏动。
夏栀嘴角在黑暗中扯开一个黑暗的弧度，熟练的绕过了一个大纸箱子，继续向上走去。
无数个日夜里他的脑海中都回荡着那个血腥又兴奋的梦境，无数次午夜梦回让他对此记忆深刻、记忆犹新，他可以描绘出每一道痕迹每一道灰尘，每一个障碍物每一个栏杆的断口。
这就像是他在梦中的家，他在这里安家，灵魂再次休憩——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都了解。这是他必须迈过去的一道劫，这是他最终宿命的归途。
只不过，这次是他独自一人的征程，他孤身闯荡。
他的笑声在狭窄的梦境罅隙里回荡飘零，一开始只是低沉的哼笑，越来越难以抑制，越来越破碎，越来越零散，越来越诡异。
“呵呵哈哈哈哈……”
他喘息着，抹了下嘴唇，提起腿继续往上走。
前方的门开了一道小缝，夏栀不知为何却产生了一种可笑的、近乡情怯的心绪。
他在原地定了定神，下定决心迈开脚步，深吸一口气，一大步走到门的前面，伸出惨白的、骨节分明的双手，使劲用力推开了那道无数次禁锢了他的梦境的绳索——他终于得以看清全貌。
一切都没有变化，地上甚至还可以看到血迹干涸的印记，暗红色的，似乎还可以闻到那个雨天里沙土气息混杂着血腥气息的独特味道，萦绕在他鼻间许多年的味道。
在远方天空星光的微弱照耀下，地上像是被泼洒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月华，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波光粼粼，煜煜生辉，美丽而动人。
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不断往前走。有一瞬间，他知晓自己正处于这池明净月华的中心。他心满意足地微笑了起来，四处环视着四周干净澄澈的景色。
他举起自己的手放在左胸口前，感受到了手底下的一下一下跳动。
他的耳边想起了神圣的搏动声，越来越响，从天边传来，却像是敲击在耳边，环绕着他。周围的高楼大厦似乎随着搏动声扭曲了一瞬，像是不存在的天边的海市蜃楼，在他困惑的眨眼的那一瞬间统统消失。
残破的光影没有了留恋，毫无怨言的破碎成光点消散，化作一只只细小的蝴蝶，忽的四散开，什么都看不见，变成了永世的虚空。
天地间只剩下他脚下的这池格外吸引人的月色潭水，倒映着天上的星子一眨一眨的闪，像一面天地铺成的镜子。以及他身前、不远处那个淡淡的、发着圣洁光芒的天台小门，透露出贪婪又蛊惑的光线诱惑他前去。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推开那扇门，进来把他救走，而他的母亲会在和他的父亲道别后，义无反顾的一跃而下，消失在众人眼前。
夏栀突然胆怯的后退了一步，向着里天台门更远的地方后撤，停下来，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又退一步。
再一步。
再一步。
他崩溃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瞳孔里布满可怖的血丝，神经纤维细得一弹就会断开，他濒临癫狂。夏栀转过身，拔腿就跑，向着远离这一切的地方奔去，和他的母亲一样义无反顾，毫无阻碍，没有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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