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蓝的那个，是新知县大人，喔唷好年轻！
穿红的那个，听说又是一位侍郎大人，礼部侍郎！喔唷喔唷，这事真闹得不小！大官一个两个都来了。话说礼部侍郎就是好看哈，要不怎么在礼部当朝廷脸面，就是跟别人长得不一样。
衙门前的侍卫高喝了一声肃静，门外喧嚣略平静了些许。
与张屏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的无昧终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拖着直打颤的腿走向香案。
人群顿时又炸了，众人纷纷探头一睹法师真颜。无昧的耳中灌入“京城来的大法师”“专门给皇上和太后念经的”“看着年轻，其实都一百多岁了”等字句，不断在心里默念，弟子错了，弟子不是有意要欺世盗名，弟子更不是有意在这种时辰还敢行斋醮科仪，弟子真的是迫不得已，请不要降雷劈死弟子……
兰珏已在香案左首站定，张屏和谢赋站在右首。
无昧走到案前，豁出去一闭眼，抖擞精神，拈香开颂——
“日出……”
声音劈了。
这都晌午了，也不是日出的时辰了。罢了，这时哪还能计较这么多？！
无昧一清喉咙，心再一横，气沉丹田，复冲咽喉，启口发声——
“日出扶桑映海红，瑶坛肇启阐宗风；正一演教谈玄妙，大道分明在其中。”继而步虚颂曰，“宝座临金殿，霞光照玉轩。万真朝帝所，飞舄蹑云端。”
张屏叮叮摇铃，铛铛敲磬。兰珏捧经，谢赋侍香。烟燎雾绕中，无昧念经诵咒，捻诀踏步。张屏、兰珏、谢赋三人时而和声，时而跟着无昧边唱边转圈。门外众百姓只觉眼花缭乱，纷纷赞叹场面庄严，法师身姿曼妙，声如仙音。更不断有人表示，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酥麻，天灵盖好像有清泉灌入，百窍顿开，更嗅到阵阵天香。
一批批人就地跪倒，齐齐念诵“福生无量天尊”，尚未跪下的人中，却有一人忍不住抱臂哂笑两声，转身便走。
旁侧一老妇人拉住他衣袖道：“走个甚？这么厉害的法师做法事，还不多接些仙气哩？”
那人一嗤：“呵呵？法师？一通乱扯，一场猴戏尔，如此乱为，天尊众仙若有知，怎不劈死他们。”扯回衣袖，出人群而去。
法事毕。
在门外叩首呼保佑声中，退到屋后寂静处，无昧才发现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湿透，两股战战，已不能直立。
屠捕头飞奔过来，低声向张屏道：“果然如大人所说，有人离去，卑职已派人盯上了。”
在人群中嗤鼻而去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在大街上。
他先踱进一家茶铺，又在字画铺中转了几圈，再于路边的几个小摊边流连，行至一处最繁华的街市，他忽然转回身，走向几个正假意翻看字画的便服青年。
“几位已跟了某许久，敢问所为何事？几位官差老爷若有什么事找区区草民，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几个便服捕快都噎了一下。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远远地跟着这人，这等情形不在预料之中。围观的百姓有不少是认得他们的，当众否认不太合适。
一个捕快便道：“我等出来，乃为公务。你可是本县人士？将身份文牒拿出来看看。”
男子道：“草民只是吃饱了出来走走，身份文牒并未在身上。几位官差老爷既然说是公务，那能否告诉草民，是为了哪桩公务？我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犯了哪条罪？若几位差爷说不出什么理由，恕某不奉陪了。”转身便走。
围观的百姓低声议论指点，几个捕快喊了声休走，直扑上前，男子向旁边一避一闪，扑倒旁边小摊桌上的笸箩，一笸油汪汪的炸果子呼啦啦翻了出来。
那人身上沾满油渍，喊道：“官差乱抓人！官差乱抓人！”
几个捕快七手八脚将他按住，忽有疾疾马蹄声响，几匹快马自匆忙避开的众人空隙中奔过，咴咴两声，陡然停下。
“何事吵嚷？”
众捕快抬头，都两眼一晕，高高端坐在马上的其中一人，竟是刑部侍郎王大人。正要见礼，王砚的随从抬手止住。
那男子又嚷起来：“某一介良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竟无故被官府擒拿，请两位与诸父老乡亲们评评道理！这是哪门子的王法！天理何在！”
王砚的随从道：“必然有原因，不然，当这么多人的面在街上拿你做甚？几位是县衙的人？既要拿人，带回衙门便是，何故啰嗦？”
王砚收回视线，一抖马缰，疾驰向衙门，随从立刻拍马跟上，几个捕快七手八脚按住男子，往他口中塞了一块布，在众人议论声中将他拖向衙门。
王砚驰至衙门前，先见大门外跪着几个老汉妇人，再往门内一望，前院中摆着一张香案，摆满法器，大香炉中三根粗香犹在冒烟。随从亮出刑部令牌，四周衙役齐齐跪倒，随从又看着香案道：“这院里是怎么回事？”
一个衙役忙抬头回道：“禀侍郎大人，方才礼部侍郎大人、知县大人与一位大法师一道做了一场祈福法事。门外几个百姓想多接收一些道法灵气，不肯离去，冲撞不敬之处，请大人责罚。”
王砚一怔：“礼部侍郎？兰珏？”
衙役连声道：“是，是，是兰侍郎。”
王砚双眉一展，笑了一声：“他怎么这时候就来了？”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一抛，“兰侍郎在何处？引本部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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