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亦一揖：“多谢大人。”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此物请大人一鉴。”
白色布帕上，躺着的正是仵作从女尸胃中取出的同心锁。
兰珏皱眉看了看：“此坠被腐蚀过，本部院看不出年代，不过形状是胡物样式。”
张屏立刻再一揖：“多谢大人。”
王砚匆匆向兰珏拱手：“佩之，恕我先失陪了。”又看向张屏，“本部院要去牢室，你可要同去否？”
张屏犹豫了一下：“侍郎大人，可否让下官先审丁威？”
王砚勾起嘴角：“你小子的性格，我却是越来越爱了。那丁威是你拿的，归你，假粮贩你想审亦可，本部院便旁观。”
张屏躬身：“多谢侍郎大人。”又向兰珏道，“下官先告退，大人请好好休息。”
王砚亦道：“不错，佩之，你赶紧去睡会儿吧。放宽心。是了，我还有个事要和你请教，你会东真国话么？寒暄之类的场面话，一两句就成。”
兰珏道：“东真国的官话与我朝官话相同，文字亦是。但百姓言语应有差别，具体如何说我真是不知道了。我虽窃食礼部俸禄，但不大懂番邦文字。东真国亡国许久，估计鸿胪寺中也找不到通晓东真话的人。”
王砚哦了一声：“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兰珏略一思索，又道：“是了，东真国人言语，应是常用‘噫呜呼’开头，‘呼噜呼噜’感慨，乃他们学我朝言语，但又一知半解，将‘噫’与‘呜呼’混用，成了‘噫呜呼’，番子嗓音与我天朝人不同，乎字发音不清，成了‘呼噜’。”
王砚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多谢，佩之你真太好了，太神了！”
兰珏道：“折杀折杀，我是忽而想起前朝大儒梁至道公的一个典故，当日梁公讲学时，有学生问：‘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学而时习之，需上下而求索’何解？梁公笑曰：解作孔圣人袖着《论语》会屈原，与东真国呼噜呼噜噫呜呼同义也。”
王砚呵呵抱拳：“当谢当谢。我若不问你，肯定不知道。你快去后面休息吧。”
张屏跟着默默一礼，随王砚一道出门，快步到了牢室。
衙役打开大门，王砚向张屏道：“本部院已允了你，你去审丁威吧。”
张屏躬身一礼，走到丁威的小牢室门前。
室门打开，丁威自地上站起身，一脸从容不迫地行礼。张屏道：“取书的人，已被抓到。”
丁威道：“草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大人可是又要赏草民什么罪名了？草民着实惶恐。”
张屏道：“你不是并州人，饮食已露破绽。”
丁威冷笑：“大人，人人吃饭，习惯都不同。身份文牒在此，大人若有怀疑，尽管去查。”
张屏道：“我会到并州查你户籍。”
丁威哈哈一笑：“那大人尽管去查好了。草民打小在外走商，街坊邻人或不识某，但户籍任凭大人验看！你区区一个京兆府知县，还能将手伸到并州陷害良民？”
张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此案并非丰乐县衙之案，京兆府、刑部与县衙在共同查。”
丁威冷笑数声：“荒唐，荒唐，你们官官相护，竟要……”
张屏打断他：“本县只查案犯，但你是番邦人。你的同伙，官府不会放过。”转身走出了牢室。
王砚仍站在外面厅堂中，负手看他：“审出了什么？”
张屏道：“从他回答下官的话来看，此犯仍有同党，他的假户籍身份，并不是临时伪造。”
王砚点点头：“你怎么审的？”
张屏道：“下官告知他饮食破绽与取书之人等证据。”
王砚挑眉：“可你并不只是想问这些，明明还有话要问，对么？”
张屏垂眼看着地面：“下官想等京城的证据。”
王砚大步走向另一间牢室：“跟上本部院。”
侍卫打开了另一间牢室的大门，提灯入内，粮贩口中仍严严实实地塞着布团，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椅子四脚都被钉在地上。
王砚踱进门：“你这塔赤国的番子，可肯招了么？”
粮贩猛地睁开眼，神色静止。
王砚呵呵一笑：“怎么，被本部院说穿来历，又假装不承认？”
一旁的侍卫道：“番贼，难道不曾听说我们侍郎大人的威名？在大人面前，休要再耍花枪，乖乖从实招来！”
粮贩又闭上了双眼。
一个侍卫看向王砚：“大人，用刑吧！”
王砚抬手：“把东西端上来。”
侍卫领命飞奔而去，稍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一名刑部捕快蒙上面巾，拿起托盘上的一根香，点燃放到粮贩鼻下。粮贩睁开双眼，捕快拿起托盘上一个小瓶，掏出他口中布团，捏住下颚，将瓶中液体灌进他的喉咙。
粮贩两眼一翻，陷入黑暗。许久之后，他自无尽虚无中挣扎出一丝意识，颤动眼皮，一抹光亮袭入黑暗，渐渐清晰的眼前，赫然是一袭红色官袍。
王砚坐着木桌边，品着茶看他：“醒了？”
粮贩僵硬地转动眼珠，张屏面无表情地站在木桌旁，如同另一根铁柱。
王砚端着茶盏摇了摇头：“噫呜呼，你竟不是塔赤国人。东真国，本部院真是第一回听说。”
粮贩的心狠狠地一缩。
王砚站起身：“尔等明行杀人偷盗，暗图的却是复你们那小邦的大业，呼噜呼噜，当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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