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薨了。
薨得突如其来，薨得莫名其妙，薨得措手不及。
这事儿突如其来，皇太子去得莫名其妙，让王公贵族们措手不及。
皇宫里自然不可能哭天喊地，倒是颜如轼去太子宫时，听到几个侍者窃泣。
那些个侍者见有封王和皇子来了，一个个的没了哭声，慌着抹眼泪往地上一趴，这大礼行得让颜如轼惊恐。
若是被父皇看见，怕是要多想。
诸位皇子们哭得一个比一个痛心，颜如轼自然也不例外，就是哭得不像老三、老五、老六一样从头到尾皆是惨，不像小七一样前前后后尽是泣不成声，不像小八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哭。
燕国年长的皇子不过就五位，加上年龄小的，排去故人，不过八位，其中行加冠礼的只有皇太子一人。
都说皇太子是重疾突发才去的。
皇太子胞弟——三皇子楚王颜如黎悲愤道：“皇兄定是被小人所害，否则怎会薨得如此匪夷所思，吾定要揪出这个歹人！”
老六祁王颜如海附和，老五颜如瑜倒平日里自诩傲骨风度，如今竟也红了眼圈。
此三者早早封王，唯有颜如轼，无半块封地，亦为被封王。
其中哭得最没样子的也就是颜如轼，鼻涕都滑到了嘴里。
颜如轼是真落泪，哭得肝肠寸断，倒把别人生生趁得少了几分情意，哭了几声后，却又忽对青天癫笑道：“只愿吾兄颜如虹，来世不生帝王家！”
“二皇兄，这话万万不敢说出口！吾等……”怀王伸手作拦状，却未把话说下去，心中纳闷，他幼时曾和颜如轼同住，自然对他更为了解，更何况，众所周知平日太子与颜如轼不和，今日颜如轼这眼泪却也一滴不假。
怀王心中有疑，别人皆疑。
另外一人接上了话，伴随着身边随从沉闷整齐的脚步声，那人声音倒是清亮：“二皇子，宫中，慎言。”
颜如轼回头，见来人貂珰插右，金蝉，一身绛朝服，平白凸显那白玉面上的一点褐色泪痣，圣上曾称其玉骨花魂，当是十分合适。腰间未挂水苍玉，却挂着黄白老玉双印，红丝绳加珠穗系缚，乃是圣上所赐，颇为招摇。
“常卿。”颜如轼见来人，竟先出声，这一出声，引得侧身的祁王面色不善，然而祁王一抬头，便又是悲戚可怜状，许是见到来人，便擦了面，一脸严肃。
颜如轼眼角余光将其表情全收，只觉得这个弟弟变脸之快使人不得不佩服。
常远思只不过是圣上身边新晋的散骑，若按身份尊卑，自应是常远思前来行礼，可如今反倒是当朝二皇子先出声，此等做法若是被朝廷上那些人看到，估计要扯着胡子喊荒唐。
而身旁三者早已被封王，更是不会如常远思这般，可此时竟也纷纷转身看向这常远思。
若非今时常远思得圣上宠爱，想怕此三人自不会理，常远思这等招摇之人，迟早会有人收拾，怕不等这几个兄弟出手，此人早就命丧黄泉。
“楚王，怀王，祁王。”常远思神采飞扬，前来行礼，话说到最后，才缓缓对向颜如轼道：“二皇子。”
这话说完，还未等颜如轼回礼，便站直了身子。此番动作倒是惹得颜如轼身后侍从向前一探，却被颜如轼摇头制止。
见颜如轼动作，常远思更是满面得意。
颜如轼见其轩轩甚得，不禁心中叹气，想到之前偶然碰到的事。
宫中之前便流传过这么一则趣事，当日皇后所处的椒房殿中有人多言，话中乃称“黄散”，不知这话如何传到了常远思耳里，惹得这散骑花郎大怒，言：“同为圣上近侍，那曹品道虽为黄门侍郎，曾隶属少府，可到底小黄门出身，乃宦者，而我，父虽为太仆丞，却与曹品道不同。”
自那之后，无人便再用“黄散”合称，只因“散黄”一称便会得罪那中常侍黄门侍郎，今朝常远思，昨日却不是曹品道。
说来也奇，若这话传入到曹品道耳里，理应生气，可这曹品道非但不气，反行其道，见这常远思主动行礼，礼让三分，宫中还常常避起这常远思，总之便是见常不见曹，见曹却见常。
后来这事儿传到了圣上耳里，兴许是椒房殿大长秋将此事报给了圣上，又把曹品道的反应说给了圣上，圣上只言曹品道懂礼，未再多言。
于是宫中人心里有多了几分打算，圣上心思难猜，如今这形势，倒是散骑风头更盛。更有甚者，有些宫没眼色的侍者偷偷在背后嚼舌根。颜如轼恰巧撞见过一次，那奴才胆子挺肥，说那位足下失宠，无非是因其净了身。
旧人虽仍有炫目动情之姿，可到底年纪已大，自然是比不上新晋的这位。
再说新晋的这位面容似极原先的那位，甚至更胜于那位，又多了几分少年郎的气息。
之前便有圣上召两人入寝宫之事，而那旧人却是中途出了殿，最后又派人侍奉那新人梳洗，独尝龙阳泣鱼之悲。
又言即便是今日梨园的那位，其容貌又怎能比得上如今的这位呢。
燕国此朝男风大兴，法无禁止，这事放到圣上面前，更是无人敢议论。圣上宠之，任其散骑。中常侍从一下人到如今这等位置用了十年，而那散骑常远思，却只用了两年。
颜如轼自诩阅人无数，然每每见到眼前人和那中常侍，都要心底叹息片刻。倒不是叹息七尺男儿，为何以色侍人，而是叹息世人无情，多为俗人，喜新厌旧，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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