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这个点儿水一般就开了，水开后，鱼肉散开，很快就会煮熟。
味道不怎么好，平日里渔闲不吃这些，他钓鱼，卖鱼，却不吃鱼。
他倒是忘记问原先住在这里的渔夫鱼该如何煮，下山时倒是问过其他百姓，他们只当玩笑，又说这鱼肯定是掏空内脏放在釜里煮。
渔闲猜道:“大许是釜中水未开……”俯**子一看，淡淡道：“这火，熄了。”
火既熄，渔闲便只能再敲，然而这次无论怎么敲，这火就是不燃。
柜山潮气盛。
颜如轼看他捯饬半天，火也没燃起来，倒也没讥讽，反而无奈道：“本皇子现在倒是相信先生的话了。”继而俯**，拿过那渔闲手中的火石。
手仍然很凉，却不似上次那般凉。许是那日天冷，故而手会这么凉。
渔闲僵在那里，还未等渔闲开口，门外莫有就进了屋道：“二皇子不可！”
颜如轼连头也没抬，随意道：“有何不可？”
莫有神色紧张道：“这火还是臣来生罢，此等脏活怎能……”
颜如轼：“区区生火，莫非先生认为本皇子连生火这等小事都做不了？”
莫有瞧了一眼渔闲，又退了出去，道：“不敢。”
“喏，燃了。”
未几，火光照亮两人的双脸，颜如轼却见渔闲手僵在那里，一双美目紧紧盯着他，不由笑出声来：“先生起来吧。”
颜如轼先起了身，继而渔闲也起身，渔闲本想再掌厨，可颜如轼却挽起袖子，拿过釜中勺子。
颜如轼用勺子扒着釜中鱼，见鱼肚子里东西都被清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将釜中鱼用勺子取了出来，任由水中空无一物。
渔闲不明白这二皇子在折腾什么，他的手有些热，刚才火石从他手中被这二皇子夺出，磨得他那只手生疼。
他本以为这颜如轼纵然有些谋略，城府深沉，但到底是个文弱书生，读书人。
渔闲曾随人习武，自诩气力不小，一般人自然不能从他手里夺取东西，可这颜如轼气力竟比他还要大。
而此时那只拿着木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竟让渔闲想起曾经他师傅用蓝田玉雕出的一双手。
无茧无疤，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养尊处优之人。
渔闲这边想着，颜如轼眼角余光见他走神，嘴角勾起，道：“先生用冷水煮鱼，又无香料，釜中热水沸时，鱼肉便会破碎成糊，腥味太重。”
他将眼睛又对准这空有水的釜，釜上渐渐冒白烟，一时间眼前视线竟有些模糊，鼻子湿润，脸上一股热气，倒也觉得舒服。
“没想到二皇子对烹鱼也有所见解。”渔闲面色平和，缓缓说道。
颜如轼眼眸一转，噙笑道：“吾也不过是听来的，未曾烹过，听先生这口气，莫非也是觉得这烹食远非君子所为？”
渔闲回道：“《礼记·玉藻》中有‘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说的是君子应怀仁慈之心，然……”渔闲稍顿，未在言语。
颜如轼早已习惯渔闲说话方式，道：“但说无妨。”
渔闲将心中想法托出，款款道：“血气终须待人践之，君子方可大快朵颐。二皇子为君子，草民为平民，草民为之，再合适不过。”
此言一出，在场皆为静默。
门外，莫有嘴里嚼着这句话，向里望去，见二皇子淡笑。似乎无论何时，这二皇子脸上皆是两眼弯弯。
而那渔闲的话不无道理，可自古却无人这般说，或许不敢，或许不会。
思之，颜如轼缓缓道：“在我看来，先生亦是君子。居偏远，身份卑鄙，但先生胸怀先生所想的那君子品性。所谓君子，先人对此定义颇多，不同人对君子定义虽存异，但其中却有相似之处，大抵上，博闻强识，允恭克让，勤施善行，可谓之君子。而这三项，我却不敢说自己合乎其中一项。便在外人看来，我合乎前两项，可我久居燕都，平日与民少接触，少了那最后一点，便到底也称不上是一位君子。”
谈及此事，颜如轼笑意更甚，见渔闲眼神暗动，继续道：“先生以我为君子，同理，我自然也能以先生为君子。《礼记·淄衣》中说‘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行则稽其所敝。’谈其易，行却难。吾辈之人，多数者非能行之，故而吾等皆非君子，又何必遵守这些。再说……穷山僻水之地，不杀鱼，何以食？再者，若信万物有灵……”
话到此处，颜如轼不再言，只看那釜内白雾升腾，适道：“唯有生者，才有机行善，克让，强识。”
渔闲沉默，久久沉思，道：“人人争着为君子，二皇子这番话，难免为克让之辞。二皇子称草民慧心妙舌，草民却觉得二皇子更为能言善辩。”
颜如轼盯着那袅袅雾气，抿嘴笑道：“‘钓之务不在芳饰，事之急不在辩言。’簧舌虽有，慧心难求。”
雾气愈来愈大，听水沸声，颜如轼却没将那鱼放入釜中，扫视周围，见旁有几个坛子，复指罐子问道：“先生，那里面装着何物？”
渔闲听言，愣了片刻，继而道：“醋坛子，盐罐子，还有一坛酒。”
“那便好，恰巧除这鱼的腥味。”颜如轼指了指那些坛子，又道：“劳烦先生了。”
渔闲将那三个坛子置于颜如轼身侧，只见颜如轼先分别打开那些个坛子闻了闻，待到最后一个坛子，偏头问道：“这，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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