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国却谈起了当年之事:“我曾为太子侍读,彼时圣上非太子,与我关系不宜密切,虽如此,却也曾谈天说地,那剑托,便是当年圣上皇子之身时所赐。”
文山庐接话:“怪不得父亲放在眼跟前儿。”
文相国瞧了他一眼,继而又看向书案,回忆往事,徐徐道来:“圣上那时倒也不像如今这般喜欢吟风弄月,不过平日里倒也喜欢捯饬琴棋书画,而如今诸位皇子中,也唯有二皇子与圣上最为相似,也最能讨圣上欢心,如若不是我辈阻拦,这二皇子怕是早就被封了王爵。”
文相国之言,文山庐也曾想到过,只是始终摸不清这圣上想法,这燕都宫中之人,想法都离奇难揣。
只听文相国眯着眼睛继续说道:“过些日子,便是圣上诞辰,至时,大云遣使于燕,说不准会出现什么事儿,如今若是封那二皇子为王,实在轻虑浅谋。”
文山庐道:“听父亲言,似是如此。”
文山庐不知燕都圣上生辰,如今知晓这事儿,心中也多了些想法。而文相国方才言大云将遣使于燕,不知为何,文山庐竟觉得至时宫中定会出现事端,而他也多了层私心,不知那时,大云会遣何人来燕。
文相国未立即出声,看着文山庐面容漠然,他自己脸上倒是渐渐起疑容,皱眉扶额,过了一会儿,才道:“只是思前想后,如今,我却认为圣上执意要封王于二皇子,是早有安排。”
文山庐疑道:“父亲的意思是?”
文相国犹豫,袖子里的手来回揉搓着,微声道:“先帝舍原为太子的晋王,而改立当时本应去易地的易王为太子。”
文山庐听师傅说过,易王即为当今圣上。
文相国接下来的话,文山庐自然也是知晓的:“当年只因燕云岐山一战,燕败,输五座城池。后大云昭王同意撤兵,但以和亲为挟,其要将宗室里年长的琼华公主许配给燕太子。”
文山庐问:“那为何晋王不娶这琼华公主?”
文相国讥笑道:“晋王非江都曹氏之女不娶。”
文山庐皱眉,道:“晋王难免也太重儿女私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晋王如此,怕是太子之位也坐不安稳。”
文相国摇头:“先帝三立太子,一为嫡长子肃王,被废,二为晋王,与肃王同母,被废,三为圣上,不过……”
文山庐追问:“不过什么?”
文相国亦是面容肃然,道:“待圣上即太子之位不久,其母淑贤夫人,因病薨逝,后圣上即位,追封淑贤夫人皇太后,征役徒一万建娴陵以安葬,并设园邑一千户。”
此事文山庐亦是知晓的,可文相国语气明显有探究意味,故而问:“听父亲言,是指……”
灯火昏暗,可文相国两眼炯炯,道:“淑贤夫人,与当今大云太后为胞亲。”
文山庐故作呆愣状,张嘴欲言,未作言语。
文山庐还记得他师傅曾说过一句:燕云难分。
这话就是字面意思。
旧六国中五国皆出自于燕国,尤以云为甚。
云与燕本同音,两者同根同源,大云先祖为燕所封,而后大云脱于燕,自此之后,两国处于对立状态,一直到淑贤夫人和亲。
文山庐抬眼道:“如此说来,岂不是?”
文相国道:“皇太后因病薨。”
文山庐浅笑,道:“山庐明白。”
文相国叹气,似惋惜,道:“想来皇太后深明大义。历来因这太子之位,少不了腥风血雨。”
文山庐却道;“便似如今,太子薨。”
听到文山庐提起此事,文相国也不怒,神情淡然,仿佛此时与他无关一般,道:“太子一事,我虽有所怀疑,却毫无头绪,除了大司马一党,我竟想不出有其他人。”
文山庐只觉得文相国太过镇静,反而觉得可疑,揣测道:“可父亲认为,大司马非似为此事之人。”
果不其然,文相国看了他一眼,说道:“万事难说。”紧接着他又说:“太子一事暂放,圣上遣二皇子巡视,并派羽林骑,似有意保之,如今二皇子已加冠,应在燕都外划上一片地,或赐一府邸,安置好便是,可圣上却反行其道,又于朝廷谈封王之事,欲将二皇子封代王。”
代王。
这封号实在想入非非。
文山庐却只道:“圣上宠爱二皇子,封王之事并无不可。”
文相国未等他将话说完,随即便说:“燕国无代之地。”
文山庐亦是不假思索对上:“楚王仍在。”
此话一出,两人皆不语,两双眼睛,四目相对,互相琢磨。
最后反倒是文相国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楚王所为狂悖,若是能沉下心,倒也有点儿盼头。”
文山庐不曾惧怕与之四目相对,缓缓道来:“父亲可曾想过,明着看,圣上最宠那二皇子,可实打实的权力,却是丁点儿没交到二皇子手中,便是派其去燕南巡视又如何?”
文相国道;“你且继续。”
文山庐道:“若是为其封王找借口,不也得提起这二皇子视察之时的功绩?可如今这二皇子回来,却是一点儿东西都没带,反倒是怀王……为圣上献了一尊鼎。”
‘代王’之言,或是障人耳目,将这火力全部拉在这二皇子身上。
文相国点头道:“所言不无道理。”他渐起身,走至窗前,背对灯火,整个人都被屋内的阴影所笼罩,缓缓道:“这些年来,圣上虽骄奢,可也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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