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找的地方，自是不会错的。”萧玉说着，向风水先生深行一礼，转头示意颜清霜给了银钱，“多谢。”
“郡主这是说哪里话，慕阳少侠泉下有知，必会感念郡主一片真心。”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颜清霜拿过来的银票又还了回去，“慕阳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好儿郎，能为他挑地方，也算是缘分。这些俗物，还是请郡主收回去吧。”
萧玉听着前面这话倒只是垂眸，到了后面这话她才强扯了嘴角，抬眼向那人开了口：“先生这如何使得，传出去岂非让外头人笑话我挂了个郡主的头衔，就仗势欺人了不成？”
风水先生听了萧玉的话，只点着头从银票里抽了一张收下，其余又还了回去：“既如此便谢过郡主，只是用不着这许多。”说着，他将钱收入袖中，又向萧玉深行了一礼，“只还盼着郡主日后寻老朽，不是为白事才好。”
既挑定了地方，卜卦问吉凶，求看黄道吉日，萧玉顶着紫竹郡主的名号亲力亲为。颐堰自然是流言蜚语不断，但宁王府内却是出奇的宁静。
这日一大早，萧玉便叫颜清霜将自己新作的几幅画送去了雅青轩，自己带着云淇风漪往普济寺去了。
“紫竹郡主安好。”
“墨公子？”萧玉刚从大雄宝殿里出来，便碰上了墨子衿。还过礼，萧玉抬眼见他眼下乌青，面上透着憔悴，玩笑着向他打趣，“是丞相府这几日有什么大事，让墨公子夜不能寐了？”
墨子衿将萧玉仔细端详一番，只看她发间一支素玉簪，一袭白衣，腰间只左右各一块玉佩，再无其他装饰，便只皱了眉。
萧玉被他如此看得不自在，只向后退了一步，又行了一礼：“既不便说，紫竹也就不问了。”
“今日辩垠禅师在讲经说法，郡主可愿同去？”
萧玉看着墨子衿这样，心知什么听经问佛都是幌子，只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便应道：“辩垠师父难得在普济寺一日，错过了未免可惜。”
“请。”
“请。”
来到偏殿房中，云淇跟在萧玉左右，风漪守在门外。
“墨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萧玉和墨子衿左右坐下，也不用小和尚来敬什么茶，她眼下也没那个心思在这耗时辰。
墨子衿思量再三，仍是开了口：“你当真要给慕阳，以郡马之名立衣冠冢？”
这话一出，莫说云淇，连外头的风漪听了也瞪大了眼。
她们不是不知萧玉这些日子忙着寻风水先生，问吉凶卜吉日的事，只是这郡马之名……
相比之下，萧玉倒是云淡风轻：“我当是什么事，难道墨公子也觉得，悯玥太过张扬？”
“郡主今日这般，将来……”
“紫竹郡主的将来自有宁王府操办，但悯玥的夫君只有慕阳一人。墨公子，应该明白我的话。”萧玉不等墨子衿把话说完，便盯着他的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将这话说得明白。
墨子衿听得萧玉这话，便明白了几分，但不知怎的，听她说的那句“夫君只有慕阳一人”时，心里似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了半晌，墨子衿才又开了口：“颐堰上下知道慕阳的人不少，郡主……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墨公子关怀，我记下了。”
两人说完话，便往寺中去，听得辩垠和尚讲了大半晌，墨子衿便离开了。
萧玉避开了旁人，向小和尚打听一番后去见了住持，还不等它开口，住持倒是先说过几日愿意去为慕阳做法事超度。
“多谢住持。”萧玉说着向住持行了礼，便从荷包里取了些银票，转向外头的功德箱去了。
下山的路上，云淇低声与萧玉说：“郡主操办慕阳公子后事已是念及旧恩，若执意要张扬着以郡马……”
“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萧玉言语间似不带半分情绪，只是这样一句话，让云淇和风漪都不好再开口了。
回到宁王府汀瑶阁内，萧玉直向书房去，叫丫头备好了笔墨，自己转身开了樟木柜挑了纸来，又从侧案上拿了锦英瓷刀来裁纸。
提笔蘸墨，萧玉没有丝毫犹豫，笔一挥便写下了“先夫慕阳之墓”六个字，一旁落款处写着“永安悯玥立”。
萧玉将这一张纸往边上放，再次沾墨时倒是思量再三，才写下——
幼时浮萍，幸得遇君。天涯相伴，数载同窗。
论古今于案旁，言戍边在院墙。品茶香之楼中，引文思就月光。闻琴瑟是舟上，赏歌舞安厅堂。争文赋，比剑芒，策马鞭扬，死生不忘。尊师长，敬同袍，怜手足，万千过往成思量，何计韶光，怎话情长。
淯水并肩，乃诉衷肠。友人为媒，订百年之契；故朋言妁，成举案之约。
君上怀家国，下感山河。立功名为酬壮志，赴黄沙以全忠义。求海清河晏，愿国泰民安。奈才惹天妒，风催秀木，黄沙葬骨。
知君黄泉独行，本欲命答知音，而为尊亲所见；访医问药，肺腑煎熬，实不忍抛。惟作矫辞，不奢体谅，三生结草，九泉相报。
萧玉写到这，便停了笔。面上无悲无喜，只是眉心微蹙，双唇紧闭。不知怎的，写完了这些，她只觉心中释然，就像是债台高筑的人一夜间把债还了大半似的。
不过，这碑也好，文也罢，终究写得太不成章法。萧玉心知肚明，但在这件事上，她不愿拘于礼法，更不肯假手他人。
“郡主。”是颜清霜从门外进来了。
萧玉放下了笔，怔怔地看着自己写的这些，便是连应答也没有。
颜清霜见了，连忙上前来，可看了萧玉写下的这些东西，遂也顾不得旁的，开口就是：“你如今就这样，以后怎么办？”
萧玉深吸了一口气，与颜清霜对视一眼，便又垂下眼帘：“墨公子亲去普济寺与我说这事，想来外头已是沸沸扬扬了。”
“外头有人说，王爷率军已攻入霍扎腹地了，想来凯旋指日可待了。”
“什么！”萧玉难得有失措的时候，分明方才还如槁木死灰一般，这下子却是活过来不少，可这个“活”法真真是不要也罢。
“能一举破敌，不是好事吗？”
“是父王率大军，去了霍扎腹地？”
“捷报频传，还能有假？”
“这……恐怕来不及了……”
颜清霜告诉萧玉宁王将大胜而归的消息，却没想她不仅没高兴起来，反愁上了。
“难道……会生变故？”
萧玉眉头紧蹙，目光流转之间尽是焦急，正在这时听得外头一声鹰啸。
“看来，已经有定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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