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法事要做三天，今日照例还是晌午过后才出门。梁旻钺用过午膳后起身去沐浴，耽搁的时间久了，马车在府门前停了好一会儿。出来时瞧见斜对门那户人家一反常态地开着门户，还有两个门房守在门口。
“那家人今儿是出门了？”
“瞧着像。”
梁旻钺又看了两眼，这才掀开帘子踏进马车里。
今日定的时辰晚，尽管他们比昨日晚些，但还是要等。正午艳阳高照的，险些把人热晕了，一干人等就在偏堂里等着。寺里的偏堂是专门腾出给客人休息的，屋子里的墙壁地板铺了青石板，还特意放了一块儿从地窖里拿上来的最大一块冰，安静待着已是凉爽。
梁旻钺坐不住，问了李管家时辰，看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这人孩子心性便起了，硬是要去山中的那处泉眼瞧瞧，丢下李管家就领着庆垚走了。
山中蚊虫多，南方的比北方的厉害，饶是身上带了个驱蚊的香包，手上臂上也被叮了好几个包出来。亏得那处泉眼离普济寺并不远，手上大约被咬了五六个包就到了。
但那处泉眼也十分令人失望，全然不如传闻那样。泉眼的确是活的，蓄了好大一个池子，通了一支向一旁的小溪去，但池子周围只草草围了一圈用毛竹做的栅栏，栅栏旁是长了有半人高的杂草野花，不如画上似的神仙境地。
“我记得灵均珍藏的那副墨宝，大约是李蘅的《行旅图》，据说画的就是这齐云山。我瞧着怎么一点儿都不像啊？”
“公子您可别说笑了，那画儿里的简直就是传说里的蓬莱仙岛，跟这乡村野地怎能相比？”
“哟，你还知道蓬莱仙岛呢？”
“公子你少小看人了，我知道的多了。”
主仆二人晃了一圈后便打算离开，这边儿上没什么可瞧的，到处都是杂草杂树。刚好走到小溪边上，瞧见另一条路径。许是上山伐木的百姓们为了方便，开辟了两条路出来，除来时那条路外，还有一条沿着小溪直通山下的路。
这条看起来才是观赏用的，比来时那条路干净很多，但弯弯绕绕的盘了山好几圈，路程算起来比那个要长上许多。台阶上正经铺了岩石板，应该是经常有人来锄草，如今路上只有昨夜落下的雨催生出来的，堪堪到脚踝处，比那条姑且只能摸出形状的看起来像样多了，也好走不少。
这条路沿着溪流向下，山势并不陡峭，溪流流得也缓，过年过节时是用来放花灯的地方，有些个更缓的地段有时也做曲水流觞之用。一眼望到底，山腰的拐角处还有一座凉亭，上边儿还有李蘅的题字。
“这不是昨天那位公子吗？”
“哪位？”梁旻钺的视线刚好被凉亭边上的那根大石柱子挡住了，多走了两步绕过看见了才知道庆垚说的是谁。
还是昨天那位长得如谪仙一般的公子。今日换了件绛紫色长袍，腰间的束带坠了个雕刻精致的玉佩，挂了紫色的穗子，比昨日又好看了些，也多了些人气儿。背对着他们，吹奏着手中握着的那支雕刻精致的白玉箫。
“听这箫声，是《行复行》。”这当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梁旻钺鼓掌道。好的箫声他不是没听过，但每每听到这首曲子时总觉得其他人少了点儿味道。
梁旻钺从不是羞怯忸怩之人，待一曲终了，三步并作两步便跨上了那凉亭。“阁下箫声这样好，可见音律造诣不凡，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并不回他，只稍稍侧一点儿身子斜睨他一眼，不待看清来人便又转了回去，看起来是没有与他说话的兴致。
“你这人怎如此无礼……”庆垚开口道。
梁旻钺握着折扇在手中挥上一圈，手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将庆垚往后推。自己前进了两步，双手交握、十指并拢端在胸前，俯身作揖，“是在下失礼，在下名叫梁旻钺，表字宥怀。方才偶然听闻阁下之天籁，才贸然上前，多有得罪请阁下多多包涵。”
梁旻钺这动作维持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悠悠转过身。轻笑一声，便道:“我与阁下素未谋面，姓甚名谁与阁下又有什么相干呢？”说完话之后也不顾及梁旻钺还躬着，领着身后两个小厮便挥袖离开了。
梁旻钺一愣，直起身时只觉面上无光，庆幸这片地儿没什么人，要不真是要丢人丢到家了。
“公子您说说这人什么态度啊，怎这样无礼？看着一派知书达理、翩翩公子的样子，怎么讲话如此尖酸？”
“大约是我们礼数做得不够吧，也不能全怪在人家身上。还有你，你也要收收你那脾气，说过你多少次了，牛一样，总是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人家态度不好了你也跟着无礼啊？”
下山的路就这一个方向，梁旻钺始终跟那人维持着一小段距离，直到大道平坦到了能停马车的地方。这里只停了一辆马车，车夫在一旁等着，旁边还有四个护卫站着。两个小厮将车后头的木头小凳放在马车边上给自家公子垫脚，刚掀开帘子准备进去了，里面突然飞出一支箭矢，一下子便穿透了车夫的胸膛。
两个小厮惊魂未定，连忙将他家公子护在身后，抄起手边的那根木棍就往坐在马车里那个黑衣人脑袋上敲去，接着早先藏在林子里的那些人就都蹿出来了，“公子您和观言快跑，我和他们在这儿给你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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