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宵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抬起头，想要在昏暗中看清卫呈远的脸。
他们在黑暗中沉默着相拥了很久，卫呈远才再次叹道：“我是有罪的，我……”
“你终于承认了。”
寒冰般的嗓音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凌云颂，他竟然追着他们到了这里。
那阴冷的气息随着话音逐渐朝他们逼近，一缕光落在他的镜片上，折射出如同钻石那样的光芒。
卫呈远立刻站到了周宵身前：“别伤害周宵，你已经追到了这里，够了。”
凌云颂的身形颤了一下，钻石般的光芒也随之闪动：“够了？你的意思是……”
这个人一路化身恶魔追着他们不放，但到了答案真正要揭晓的时刻，他又展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
人总是这样矛盾与挣扎。或许就算是自愿沉沦进深渊中的人，也渴盼着能有一丝光芒透下。
“你不是要找姜眠吗？他就在这里。”
这话一说，周宵和凌云颂均感到惊骇无比。周宵在身后抓紧了卫呈远的袖子，卫呈远却有意识地将他推开，往凌云颂那边走了一步。
燃烧的烈火和悲恸的哭嚎仿佛扑面袭来，但是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将心中的伤口完全挖开，卫呈远却是痛到麻木，反而平静地注视着黑暗中的那张脸。
“不止是姜眠，其他失踪的孩子，甚至是孤儿院的老院长南远，他们都在这里。你曾经拼命想从于书年那里获得答案，其实他早就告诉你了，还记得迷宫里那一堆白骨吗？”
凌云颂久久没有出声。除了镜片闪烁的光芒外，他整个人好似就要这样完全隐入黑暗中。过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开始四处张望，却仍然参不透浓墨般的黑暗。
就像参不透他自己的心。他口口声声说要找到姜眠的尸骨才罢休，但心里仍旧抱着一个微弱的念头，希望不论是于书年还是卫呈远都好，能够告诉他：不，你错了，其实姜眠还活着……
没见到对方的尸体，就可以抱着这样的幻想，日复一日的煎熬日子再怎么痛苦，也比不上此刻的万念俱灰。
“姜眠他……他在哪里？”凌云颂怔怔地问道。洞内昏暗，但这不是制住他脚步的理由——他在害怕，在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面前。
卫呈远曾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很久，就算他后来出去了，闭着眼睛仿佛也能再次回到故地，对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楚万分。他与凌云颂自少年时期便认识，虽然彼此之间都很了解，却始终是互相厌弃。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对这个人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但是不过瞬间卫呈远就醒悟过来，周宵还在自己身后，不管自己怎么推开他都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袖。
他不在乎自己，却必须带周宵离开这里。所以卫呈远敛了敛神，仔细观察着凌云颂的身影，现在对方受了伤又没了枪，是最容易制服的时候。
卫呈远往前走了一步，试探着说道：“姜眠早就死了，凌云颂，恕我直言，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这样苦苦执着，何必呢？”
何必，很简单浅显的道理，可是真的那么容易做到的话，伊甸山的悲剧也根本不会存在了。
“我根本没有选择，”凌云颂沉沉叹道，“我一直很恨你，卫呈远，嫉妒你得到了所有人的爱，包括我父亲，还有姜眠。”
“姜眠爱的不是我，而是一段寄托他感情的幻影，”卫呈远再次往前走了一步，“我也一直想搞清楚所有的真相，尤其是火灾背后的始作俑者，现在我知道是你，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凌晓峰的抉择了。”
“他的抉择？”
“我想他当时就已经猜到是你，所以才选择平静赴死，”卫呈远沉静却又警惕地注视着凌云颂，“这个废弃的秘道原本一共有两个入口，一边连着孤儿院，一边连着教堂，你父亲当年杀死了企图侵犯他的邹寻，也因此发现了教堂下秘道的入口，他惊慌失措地躲了进来，直到警察匆忙带走邹寻的尸体后才又离开。”
“他杀死了邹寻，也发现了对方的秘密。若干年后他回到伊甸山，封住了教堂那边的入口，却又发现在孤儿院的院长室下面还藏着一个，然后我们都知道，他也走上了邹寻的老路，封不住自己的心魔了。”
“这些，都是你的父亲，我曾经最尊敬的人，凌晓峰在死之前告诉我的。烈火将我们困死在房间里，他当着我的面打开了秘道的入口，却……”
卫呈远拼命压抑的嗓音里还是涌出一丝颤抖，他无法专注于面前的凌云颂了，在那一刻烈焰仿佛烧到了眼前，他又看到了凌晓峰那张绝望却平静的脸——
“我们都是有罪的，小谦，”火里的那张人脸悲伤地看着他，“如果你能活下去，记得帮我看看，这个地狱究竟何时灭亡。”
沉浸在惊痛回忆中的卫呈远不可自拔，凌云颂却忽然冲了上来，带着扑面而来的浓烈杀意。
“不！”周宵惊呼道，却来不及上前阻止就被卫呈远更加用力地推到了身后。
“去死吧！”凌云颂举起藏在身后的尖石，似乎只有杀戮才能平息他心中的震惊和悲伤，“我过去能杀了他，今天也能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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