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馆几天前就关门了，几个常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门口“停止营业”的吊牌渐渐落了灰。
巫熵避开正街渐渐汇集的士兵，绕到酒馆后门，轻轻推开那扇半掩的门扉。
后堂到前厅的距离不远，他还没完全从走道里出来，就看到了前厅里唯一的人。
一盏明晃晃的吊灯悬在角落，自上而下给正在调试琴弦的乐师打上光。
乐师着装朴素，像是他们初遇穿的那一套，有点儿褪色，凑近看袖口还有毛边，和他后来在森林里那套华丽圣洁的着装仿若两个极端。
“夏伊。”巫熵叫出那个简化过的名字。
“夏伊斯勒维特利尔。”年轻的乐师纠正他，又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只要别用那个称呼什么都好。”
巫熵找了张椅子，抚去面上灰尘坐下，像是个忠实的听众。
“你不帮着那位英雄抓我？”夏伊抬眼，他本就靠着一点显眼的唇色显得有几分气色，现在唇瓣毫无血色的模样让他看上去苍白如纸，一触即碎。
被提问者摇摇头。
夏伊笑了起来：“你内心的欲望，瑟丝忒能感知到——你羡慕那个女英雄，渴望像她一样，被联盟国的每一个人所爱戴、敬仰，被信任、被关怀，得到你曾经所难以企及的一切……这份欲望太直白了，连‘想要拯救他人’、‘想要秉持正义’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没有。”
巫熵安静地坐着，没有干脆地承认，也没有被踩到尾巴一样反驳。那盏灯离他不算近，他的脸隐没在朦胧的晕影里，看不出神情如何。
“抓了你我也不会成为英雄。”
巫熵合上眼睛，内心出奇冷静。
就算是极昼圣堂的圣子又能怎样？英帝拉的声誉是经年累月慢慢建立起来的，然后到了某个该触发的点，比如当年联盟国与极昼圣堂前身的战争，她积累的荣誉在击退敌方首领后铺天盖地席卷联盟国，她终于成为了无人能出其右的女英雄。
显然他还够不到这个点。
更何况……
“我查过资料，圣子在17年前出生，无论是极昼圣堂还是联盟国都有记录和考证，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身为外族最强大的魔术师之一，圣子的母亲没有参与侵略联盟国的战争，要么是正怀胎不便行动，要么是产后虚弱没有恢复。”
巫熵缓缓张开眼睛，眸子里映着灯光，和灯下人。
“圣子今年17岁准确无误的话，有问题的就是你了。”
夏伊意外看着巫熵，想了想，对他歪了歪头：“我看上去不像十七岁吗？”
从外表判断年纪是种不靠谱的方法，有的人长得显嫰，有的人长得着急。夏伊的脸看上去无论说他是十七岁，还是二十出头都没有太大问题。
“我摸过你的骨骼，已经完全闭合了。”巫熵平淡地解释，“一个还在发育期的少年和一个成年人的骨骼区别很大，我觉得你应该在二十岁以上。”
一声变调的弦音划破空气，尖锐刺耳宛如铁钉刮过玻璃。
夏伊持着琴弓目光游弋了一会儿，忽地弯起了眸子，全然没有被人发现秘密那种失措的表情：“那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装嫩的事啊。”
巫熵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夏伊。
“我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一下？互相揭对方老底更像朋友不是吗？”夏伊将小提琴架上肩膀，伤病未愈的声线带着一点儿诱人的沙哑，“比如极北雪原那个传说……血色的魔术师？”
寒气散开之前，小提琴奏响了第一个音符，刺穿湿冷又森寒的雨夜。
夏伊不打算动手。
巫熵静默地坐着。
那是一支联盟国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过的曲子，每一个音调都拖得悠扬而绵长，宛如在用乐器进行凄婉的倾诉。
乐曲中混杂着一些不愉快的噪音，它们来自酒馆外的街道：军官们的指令，士兵坚定的脚步，漆黑的怪物顶着雨幕，雨滴淅淅沥沥。
巫熵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小变化，像是惊讶，又像是被什么所触动。
他听过这首曲子，尽管并不是用它本来的乐器演奏，却仍然是熟悉的调子，在他遥远到已经完全模糊的连残片都所剩无几的记忆里响彻。
夏伊垂着眸子，细密的眼睫下，盛着从乐曲中流淌而出的情感。
一声拔高的弦音，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倾诉变作了不甘呐喊。
军官们的指令声嘶力竭，士兵们的脚步杂乱无章，漆黑的怪物迎着猛烈的攻击，在血与火的赞歌中摧毁、杀戮。
乐曲渐渐变得轻缓，那声呐喊与哀嚎无异，是极盛转衰前最后的燃烧。
夏伊缓缓起身，琴弓起伏完成最后的收尾。
一点颤抖的尾音慢慢消散，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酒馆外嘈杂的噪音。
女英雄的靴子踏过地面积水，一声一声，让周围重归寂静。
“这支曲子作为你救我的报答。”夏伊将琴放在地面，对巫熵深深鞠了一躬。
巫熵鼓了鼓掌，表演谢幕后，观众就该离开了。
“就当是我善意的提醒好了，我让瑟丝忒去看你的时候，撞见了点儿有趣的事。”
刚刚起身的巫熵停在原地，等待夏伊的下一句话。
“你要小心——”
小心后面应当是个名字，或者称谓，总之一定指代了某个人。
但是巫熵听不见，他看得见夏伊的唇瓣翕动，却得不到任何信息，甚至包括夏伊发现他的异常时“原来是这样啊”的感叹。
重新感知到世界时，他只听见了夏伊含着笑意的最后一句话：
“那么下次见面，你不是想要杀了我，就是会站在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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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后门的垃圾箱上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它体态纤长，碧色的眸子在夜里熠熠生辉。
门扉一开一合。
黑猫从垃圾箱上一跃而下，跳进雨中往前奔跑，轻盈又优雅。
魔术师紧紧跟着它，他们不快也不慢，但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街道上四处查探的士兵，即便魔术师有着一头夜里格外扎眼的银发，他的每一根发丝也能完美地落在旁人视野的死角里。
他偶尔回过头，看一眼原来的方向，瑟丝忒庞大的身躯仍旧不遗余力地破坏着一切，但女英雄手中圣剑的光辉比它更加引人注目。
穿入深暗的巷子，黑猫突然停了下来，凝望着巷子口，尾巴高高扬起，腰身下压，无声地摆出攻击姿态。
魔术师轻轻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走啦，别跟小孩子过不去。”巫熵弯腰抱起黑猫往前走去，“他是英帝拉的学生。”
他只当是黑猫以为那个孩子发现他们了，却没注意伏在他肩上的猫仍然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那是最初也是最终的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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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了！给这只黑猫起个名字吧！想不出来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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