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夏栀挂断电话，抱膝坐在床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睡不着，但又困得不行。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奇迹，不仅流血不死，绝食不死，不睡觉也不死了。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心说自己真是个一言难尽的人。他自己都看不懂自己，就更别说别人了。
一个存在就是矛盾的人，连他自己都永远不知道他的下一面是什么鬼东西。
就像刚才夏栀感觉到林听眠摸自己腿的时候还恼火的不行，后来听到祁南的告诫后，在意的居然是他吼太大声吵到自己了，竟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草草敷衍了过去。
他擅长揣测别人的想法，猜中并说出了来的时候，对方脸上惊慌失措又惊恐万分的表情他很受用。但他就是不想猜别人喜不喜欢自己，懒，还烦。
猜中了觉得苦恼，不知该怎么拒绝。猜不中又像是盲目自信过于自负，总之都不是好事。
凛冬之春，名字听起来就比普通小学校高大上，虽然算不上是全国最好的贵族中学，但在这个也跻身一线城市的寰阳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干子弟”、“贵族子弟”的聚集地了。随便拽个学生，家里都能有钱单独建个学校。在那里上学无非就是体验体验所谓“平民”生活，顺便青春期谈个恋爱，以后两个家族好联姻，不至于子女不乐意。
过去在凛冬之春，从来没人知道夏栀的身份，他也不愿意说，所以周围的同学都以为他是什么大家族的小少爷。这点张亦杰做得还行，好歹坚持了两年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身边的女生多，送情书的也多，逢年过节随手送礼的更多，聚会都要叫上他，成天不是在班门口被人堵，就是在小花园里被人堵。操场入口被人堵，监控死角被人堵。
满面羞红，不敢对视，眼睫微眨，贝齿咬唇，低头伸手，脚尖内扣，短裙过胯，长袜及踝，双手交叠，典型的怀春少女模样，他就是想说几句重话都说不下去。何况谁还不是家里捧着的小公主了，都是大小姐二小姐，再不济也是个某某侄女，心气高着呢。
这种事情猜来猜去就没意思了。
人们总是会对外表优异的人产生莫名的好感，如果这个人的外在表现得中上，或有一技之长，懂得人际交往、笼络人心，产生的敬佩就很容易和爱慕弄混。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诫自己，看看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有他的圈子，你插不进去也没有话题；你有你的圈子，别人也不屑于知道。
天壤之别，云泥之差，脚踏实地的时候允许你仰望星空，但差得太多，就算星星再好看，也是大家一起看的，就还是别想着母鸡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好事了。异性恋如此，放在同性恋身上照样合适的很。
大家没什么不同的。
想想差距，有些时候自然就放弃了。
夏栀如是想到。想着想着他噗嗤笑出来，觉得自己这种歪曲的是非观放到政治材料中，就像是误入天堂的小恶魔，还是那种长得歪瓜裂枣，连及格线都摸不到的小喽喽。
林听眠心思虽然不单纯，但至少心还是红的，做事都有善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几天没见过他对其他人有过激的行为。
反观夏栀，从小到大就生长在阴暗的环境里，尽管身边有一点零星善意，但还是不置可否的长歪了。心又黑，手段还狠，还有病不愿意治，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去。
林听眠不是甘愿困居于这个小地方的人，尽管他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野心，但夏栀看得很明白。
夏栀注定葬于此地，这是他妈送给他的遗传的宿命，改变不了。
祁南总是吐槽他是个偏执人格的完美主义者，思想理智到了极点，想事情几乎没什么个人感情，做事情都是以大局为重，滴水不漏又心细如发、面面俱到。
其实也没那么神。
夏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他周围一片安静，屋子里又黑，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外的星光与月光，像是被黑洞吸附了个干净。
“叮铃铃——”
怔忪间，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夏栀被吓了一跳，刺目的白光由下而上地照在他的脸上，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看着刺眼的手机屏幕，放空视线发了会儿呆，直到眼睛酸涩几乎要滴出眼泪来，他才伸手关掉了闹钟，往下滑进了被子里。
本来是想着凌晨接一盆冰水泼到林听眠的床上，以报摸腿之仇，突然就不想了。人家也是好意给你擦药，也许只是不在意这些细节，把你当成哥们互相关心而已。再说摸就摸了，无非是心理上过不去，觉得伤疤让别人看到了而已。可之前的那个早晨那么混乱，都见过了，再看一眼也无所谓。
夏栀平躺着合上眼，借着朝阳还没有升起、黑暗还没有落幕时的间隙，偷来一点时间小睡一会儿。
没睡多久就听见洗手间传来水流的哗哗声，夏栀睡得不安稳，立刻醒了。他翻了个身，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刚刚六点出头，隔着窗帘看不到室外的场景，屋子里漆黑一片，看不见脚底下的路。
他坐在床上闭着眼缓了会儿，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飘窗那里站定，“唰”的一声拉开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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