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一顿，有些怔忪，低低地“啊”了一声，解释道：“就是白色和橙色混合后的颜色，一比一的比例。我叫习惯了，还没改过来，你就这么一听吧。”
林听眠弯了弯唇角，走到颜料堆里挑颜色去了：“没事儿，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夏栀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思绪不知道又飘到哪里去了。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握住笔尖在白纸上起稿。
比比划划好几下，大拇指的指尖被他按得发白失血，他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手感，不由得有些挫败，盯着面前的白纸面色有些阴郁。
眼前似乎随着他的笔尖滑动时的轨迹，慢慢地把时间推移到了那个格外平和的午后，又或是宁静安详的夜半。满目只见大片豪放洒脱的泼洒上去的鲜艳颜料，一块块明艳的色块，弥漫着刺鼻又记忆犹新的气味，勾勒出了一个单调又疯狂，深刻又难忘的少年时代。
油漆桶倾斜着倒在地上，流出大片大片的明亮的橙色，从桶的位置蔓延到脚下，又绕过运动鞋向更远的地方淌去。另一边是粘腻的白色油漆，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人踹翻，远处和橙色混在一起，丝丝缕缕分不开，风一吹就成了一个和谐又美丽的颜色。
天台的风很大，几乎快要把他卷地而起，呼呼声呼啸在耳膜上，铁栏杆被吹得摇摇晃晃，就差没掉下去了，油漆桶滚了几圈，砸在地上哐哐作响。他的耳朵涨的生疼。
似乎是深陷回忆，他有些动弹不得。夏栀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或者说，他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满目冰凉，什么都没有。
他眨了眨眼，猛地攥紧手，试图用疼痛使自己清醒。他的额角滑落一地冷汗，手指有些颤抖，竟是在满眼的艳丽色彩中，找到了颜色纷呈中那分界处的一大段一大段的灰黑色笔迹——那是素描用的炭笔无规则地画在地上，在雨水冲刷下残留的剩余的颜色，此时便格外显著。
像是二维变三维，在脑海中倏地立体起来。
“咔嚓。”
林听眠听到动静，把怀里的颜料盒放在一起，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夏栀上身条件反射地挺起直立，终于清醒过来。他把从中间折断的笔放在一旁，把手心扎出的血抹在了椅子边沿上，垂着眼皮从笔筒里重新抽了一根铅笔，拿刻刀随手削了削，在指尖绕了几圈，转了个花式才一把握住，淡淡地说：“没什么。”
脚底聚集了一点点铅笔屑，他没有管。
他又眨了眨眼，微不可闻地喘了几口气，感觉那种呼吸不得的窒息感有所缓解，大脑活跃起来，没怎么考虑便动了笔。
少年修长苍白的手指捏住笔，笔下图案朵朵绽开，由粗糙到细致，一点点从标题开始，直到收工画完。
一时间艺术教室里只能听见沙沙的摩擦声，和塑料磕在桌面上的声音，和谐而美妙。
窗外有风声奏鸣，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格外静谧。
直到最后的几朵浪花和冲浪板的外形都完成妥当，夏栀才收回笔，上下看了看。
林听眠注意到他握笔的姿势很独特。
笔身被他握在手心里，大拇指与食指的第一个指关节夹住距离笔尖一寸的地方，发力捏住，通过肘关节和小臂的挥动带动完成整幅作品。像是把肩部当成了一个支点，整条手臂就是个精密听话的仪器，随他的想法运动，也因此他画出来的线段总是直而均匀细腻，像是打印出来的一样。
——很新奇的一种画法，但如果不常使用的话，很容易因为肌肉的纹理改变而摇摆不定。但看夏栀画出来的东西，形状优美，线条流畅，显然他对这项技术聊熟于心，娴熟的很。
夏栀瞥了他一眼：“有事吗？”
林听眠摇头，指了指桌子上调出来的色卡，冲他抖了抖，纸张发出脆弱的声音：“喏，调好了，剩下的上色等明天再弄吧。”
语毕，两人对视半天，没有人接着他的话往下讲，空气有些凝固。
久到林听眠以为夏栀是不是身体不适，或是懒得张口时，才听见他突兀地说：“抱歉，明天没办法帮你上色。”
事实上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夏栀的反常，只是碍于对方的心境没有主动提起。此时听到他这么说，林听眠没有很惊讶，并不强求：“没关系，不画就不画，正好可以早一点放学。”
夏栀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握着那根笔下生花的铅笔，另一只手微微攥着揉了揉眉心，“不是，明天节目安排就下来了。”
林听眠很快明白过来：“你要帮我设计节目顺序和场地安排是吗？”
夏栀疲倦地点了点头，不忘安排明天的任务：“今天状态不太好，我回去休息一晚上，幸好线稿打完了，明天你也不会太费事。”
林听眠抿了抿唇，无声地看着他。
说实话他有些担心夏栀的状态，但一想起之前自己死皮赖脸上人家家里待的那一个晚上，就觉得有些不适和不自在。其实那天倒没什么，只是之后在城中心的那一场事故让他有些心有余悸而已。
他没有提出什么关心的话，沉默地把袖子放下来，收拾了一下身边的东西，把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关上，玻璃撞在窗框上，声音很悦耳。
夏栀不做声的看着他的关窗的动作，勉强抬了抬眼，说：“没关啊？我说我刚才怎么听到风声了。”他笑笑，“还以为是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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